司马衷同意我回府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回府那日,司马衷站在东宫门口,穿戴整齐,而且身后带着好几个木箱。
我迟疑道:“你这是......”
“当然是和你一同省亲啊。”到了宫外,司马衷的声音便恢复了从前的憨气,仿佛前几日踹下谢玖的人并不是他。
我道:“怎敢劳烦太子,我一人就行。”
若是司马衷与我一同回去,到时我单独行动便有些困难了。
司马衷语气憨憨:“这可是太子妃婚后第一次省亲,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呢!而且你不在的话我会想你的!”
虽然司马衷这话说的让人起鸡皮疙瘩,但唯有我能清楚看到司马衷脸上吊着冷霜。
他在警告我。
司马衷说的确实有理,这次是我婚后第一次归省,若只有我一人回去,外头定然会传太子和太子妃不和,届时不仅伤了皇家颜面,也会坏了平阳贾氏的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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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后,贾充郭槐还有阿午都到了门口来迎接我们的车辆。
我同他们寒暄后便去找了元玉,向他询问珠娘的事情。
我与元玉因为之前那件事生了芥蒂,若不是珠娘发生了这事,我或许都不会再与他多说什么。
我虽知元玉本性是好,做出这些行为也是因为喜欢阿灼,但终是无法如此便原谅了他的欺骗。
元玉同我说,当时珠娘归家去照顾阿母,但是她的阿母却迟迟不见好,于是她便想着带阿母来洛阳照顾。她最后给元玉寄来的信只说她到了蹉跎山很快便能到洛阳,但在那之后元玉便再无收到珠娘寄来的信件了。
元玉曾去珠娘阿母生活的村庄询问他们的邻里,但他们都说珠娘已经同她的阿母一同离开了。
珠娘走丢的消息在贾府里传着传着便成了珠娘与她的阿母逃走了,珠娘不是那种会一声不吭就逃走的人,我虽然觉得这其中定然是有蹊跷,但旁人却不这样认为。
蹉跎山山体庞大,且山势崎岖,听说上面还盘踞着山贼,若是想在这上面找人且不说有如大海捞针,惹到了这山贼老窝也是头疼的一件事。
我有想过去让贾充帮忙,毕竟贾充位高权重,若是他来办这事,自然比我的效率要高。但西晋看重身份地位,贾充若是知道我想找的人是珠娘,定然不愿意如此大动干戈。
思来想去,如今我只能与阿灼商议此事。
去找阿灼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因为司马衷便住在我的院子里。
贾府的人不知我与司马衷之间发生的事,所以也理所应当地将司马衷安排住在我的房中。
正当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时,元玉竟然就这么当着司马衷的面把阿灼给带进了院子。
桃花满枝,压着树梢,朵朵繁盛。我看着穿着一身桃红色襦裙的阿灼站在桃花树下。
又是一个桃花盛开的季节,又一次无情地让正艳丽绽放的桃花沦为他的背景。
我着实是没想到元玉和阿灼竟然会想到男扮女装这一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夸还是该笑。
府里婢女众多,阿灼低着头站在一侧,但司马衷的视线还是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时,月摘匆匆走来对我说道:“女郎,郎主说厨房准备了羊羹,若是想吃可以直接去取。”
我点着头,正要答应,却听到一旁的司马衷忽然说道:“是太子妃。”
我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司马衷这话是对月摘说的。
月摘方才匆忙,一时间便按了过去的称呼唤我,虽然说这称呼不对,但司马衷的纠正行为也有些好笑。
月摘没多久也反应过来司马衷这话是对她说的,于是立刻惶恐地喏了几声。
司马衷离开后,我装作无事般地往我的房间走去,当经过阿灼时,他十分自然地跟在一众婢女之后,因含了胸,所以除了稍微高了些,也看不出有多少区别。
进了房间后,我屏退了众人,独留了阿灼在房内。
众人离去后,房内一时变得安静了不少。
我和阿灼目光交汇,我看着他这身上的打扮,一时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哈哈哈你和元玉怎么想的,竟然能想到男扮女装哈哈——”
我的笑声让阿灼也不似一开始那么踌躇,他道:“是很怪吗?我小时候也曾这么穿过,如今长大了些,可能就不太合适了。”
我道:“也不是不合适,可能是因为我知你是男子,所以才会觉得有些不适应,外头的人可都没看出来!”
阿灼听到我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
我道:“你小时候也穿过女装?”
阿灼笑道:“小时候逃难的时候穿过,当时靠这个躲过不少官兵的追捕。”
阿灼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若是我身处阿灼的位置上,或许我会比他更加不择手段。
我与阿灼讨论关于珠娘的事情,皆认为珠娘除了可能发生意外之外,还可能有其他情况发生。
蹉跎山上山贼盘踞,虽说他们平日里只对富商杀伤抢劫,但珠娘生的漂亮,也不排除被他们掳了去的可能性。
此外阿灼同我说珠娘失去联络的那段时间有不少从西边来的商队来洛阳,珠娘也有可能同商队一块下了山,所以元玉派去接珠娘的人才没有看见她们。但......若是珠娘是同商队一块下了山,为何下山之后不同我们取得联络?
眼下线索太少,只能从有限的几个线索开始找起,试试能否寻藤摸瓜,挖到更多的线索。
一番谈论后,我与阿灼定好了搜寻计划。
阿灼似是无意的询问我:“女郎在宫中可好?”
因他这句话,我的脑中快速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如若事情还在我的控制下,便不算坏事。从入宫到现在,发生事情大多没有脱离我的控制,没有让我处于万不得已的情况——除了交拜礼那次.....
我点点头:“还可以。”
官家为了司马衷,有意掩盖交拜礼所发生之事,所以这件事未在市井中流传,阿灼询问我在宫中的情况,大概率是不知道此事的。他既不知,我也没何必让他担心
“对了,关于吾璇室新品的事我有个新想法!”我说。
距离上次给阿灼提出紫粉的想法,已经过了不少时日。虽然吾璇室在阿灼的打理下蒸蒸日上,但总归是需要些创新,寻求差异化,这样吾璇室才能在洛阳立足。
阿灼示意我说下去。
“时人点唇用朱砂,但此物干涩涂上后颜色不均,且含毒,若是长期涂抹这物对身体也不好,所以我想若是将花碾碎,取其花汁作为原料,再加入油脂,这作出来的胭脂岂不是更容易涂抹,就像是......”[1]
阿灼有些疑惑,我想我这么空口白话,确实有些晦涩难懂。
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发现桌上摆着一小碟炸油果,这油果是用油炸过的,所以这点心上面是光泽灿灿,于是我从中捡起一块吃起来,而后去那桃树上寻了一朵颜色最艳的桃花摘了下来。
回到座位上,我取出桃花,而后将这花用手给碾碎。很快桃花的花汁便被我碾挤出来后。
因为我方才吃了油果的缘故,所以此时手指沾满油脂,桃花的粉色花汁被我挤出来后,便与我手上的油脂混合,变得易于着色。
我取了少许粉色的花汁,沾在我的唇上。而后向阿灼指了指我的嘴上的颜色,“看到没,就是这个道理。”
虽然我方才的演示有些邋遢,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二者的原理还是一样的。只是不晓得我的演示是否让阿灼看明白了。
我有些紧张看向阿灼,毕竟实践与想法中间隔着一道鸿沟,这个口脂在西晋能否落实,还得看阿灼怎么说。
阿灼看了我展示的唇色后,微愣了片刻,良久后点了点头,算是觉得我的想法不错。
我见状,于是继续兴奋地提出我的想法:“我们还可以依照花的颜色来制作不同颜色的,如今洛阳的百姓都喜欢显白,所以最好能找到偏橘红色调的花色......”
才思泉涌之间,阿灼递给我了一个手帕,我条件反射的接过后,却不知道他突然给我手帕作甚。微皱眉头看向他,他露出窘迫的神色,眼神有些躲闪,而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我这下恍然大悟,如今我嘴上都是那油果的油脂,着实有些邋遢,怪不得他忽然打断我说话,原来也是看不下去了,于是我赶紧用他递给我的手帕擦了擦嘴。
“女郎说的这口脂显色虽好,但取用之间,难免会污了手。”阿灼说出了自己的考量。
阿灼说的确实有理,这口脂取用麻烦,若是在自己屋子里梳妆使用倒还方便,但若是出门在外,恐怕多有不便。
思索间,我瞥见了方才阿灼给我的手帕。这个手帕是丝绵质地,方才沾染到花色后,便立刻显在了上面。
如今没有倒膜设备,若是将丝绵剪成块状,再用胭脂将其染色,届时取用不就方便了吗。
于是我将手帕递给了阿灼,向他指了指上面的色,告诉他我关于绵胭脂的想法。[2]
[1]口脂:《齐民要术·卷五》记载合面脂法:用牛髓。牛髓少者,用牛脂和之。若无髓,空用脂亦得也。温酒浸丁香、藿香二种。浸法如煎泽方。煎法一同合泽,亦着青蒿以发色。绵滤着瓷、漆盏中令凝。若作脣脂者,以熟朱和(十七)之,青(十八)油「二一」裹之。
[2]绵胭脂:魏晋兴起胭脂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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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051 泪染胭脂,晴风小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