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同司马衷前往谒见官家和皇后,行谒见舅姑之礼。
我与司马衷前后保持一段距离行走着。
很多坏心情,睡一觉后便会便没了,但昨日那份屈辱,睡了一觉后反而更加刻骨铭心。
我原以为这次嫁娶不过是一件普通的事情,我有个太子妃的名分在,日后不仅耳根清静,而且倘若有事要办,也是十分方便的。
而司马衷,不论是张三李四,只要他喜欢,他大可以直接纳入东宫,我亦不会说什么。
但或许我低估了司马衷对卫灵玉的感情,他之前万般行径,不过就是想把这太子妃的位置留给卫灵玉,如今这太子妃之位半路被我截胡了,所以才让他对平阳贾氏一族感到不满。
一路上,我俩都没说话。
今早宫人将我俩并未同房之事告知皇后,皇后也并未说什么。
皇后应该也是猜出了我与司马衷之间的矛盾,我的性子皇后也是了解的,所以昨晚没有发生剑拔弩张的事情便已经是谢天谢地,更不用说会有什么亲密举动。
因为昨晚的事我心生了芥蒂,所以整个过程中我都是皮笑肉不笑的,但反观那两位成为我公婆的上位者,他们就好似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如同完成任务一般,我规规矩矩的向官家献上枣栗、向皇后献上腶脩,此外再献上花粉香泽等物,也算是走完这谒见舅姑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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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宸被罚了。
我们从章台殿搬到东宫后,东宫的管事太监吴公公吴硕便以“奇装异服”为由,将阿宸罚去浆洗衣物一月。
宫里头对宫人的衣着是有品阶要求,之前我与阿宸入宫匆忙,再加上章台殿居于北宫,山高皇帝远的,便也没有那么严格。
虽然这次阿宸虽被指责穿衣不合规矩,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是吴硕在拿这件事在做文章。
我如今身为太子妃,吴硕自然是不可能没有人指示就敢欺负到我的头上,而背后那人自然便是司马衷。
婚礼那一遭后,我才看清司马衷是个怎样的人,在外人的眼里,他心智不成熟,平日举止如似孩童,所以在这种心理预期下,他做出任何顽劣的举动,周围的人都会拿他心智不健全作为理由,为他开脱。
但朝政尔虞我诈,若心无城府,又岂能坐上太子之位。
当初阿宸在迎亲那日的举动多少挑战司马衷的权威,司马衷自然是不可能轻易地放过她。而这件事放在我搬进东宫的这日,也是为了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原是想找司马衷理论一番,但被阿宸拦了下来。
阿宸说她在迎亲那日说那话前便已做好被惩罚的准备了,此时被罚去浆洗衣物已然是太子仁慈之举,若是我为此事再去叨扰太子,只会招致太子的不满,届时怕就不只是浆衣那么简单了。
我虽明白阿宸的意思,但却无法心安,毕竟她是因为帮我才被罚去浆衣的。
吴硕将阿宸调走后,又往我的身边添了两位贴身宫女,她们分别为秀儿、锦瑟。这二人说是来贴身照顾我的日常起居,但谁又能不知,她们无非是司马衷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
可真是明目张胆。
东宫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美人。
这位美人名为谢玖。
来东宫后,我很少外出,但对谢玖我还是有印象的,只因我住进东宫的这段时间,那谢美人时不时便来我住的地方溜达,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谢美人是官家赐给司马衷的,官家担心司马衷对这房事并不能如其他男子般自如,便送了他个年纪稍长的美人,教他床榻之事。
我刚来东宫那日,虽从谢玖的打扮言行及东宫奴婢对她的态度中,猜测出此人身份不高,但却没想过这谢玖是司马衷的启蒙老师。
谢玖应该是听说了我与司马衷并未与我同房,再加上这段日子司马衷都是在她的房间度过的,所以得意过了头,便越矩如此。
阿宸走后的生活是无趣的很,再加上身边这两个眼线,我也不能像从前那般放肆。
那美人的行为着实让把我看乐了,于是随口点评道:“都说狗有领地意识,原来人也有。”
结果没想到我这话竟然传到了谢玖耳里。
谢玖听到我把她比作狗,怒不可遏,当天下午便找上了门。
我觉得自己挺冤枉的。
那话我是在自己屋里说的,谢玖又怎么会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秀儿和锦瑟告诉司马衷,然后司马衷再告诉谢玖的。
谢玖这是被司马衷当枪使,自己还浑然不知。
若是放在从前,我定然懒得与她一般见识,但阿宸被司马衷罚去浆洗衣物的事情让我心中实在烦闷,再加上这位谢美人絮絮叨叨的,所以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上去便给了她一巴掌。
我拿司马衷没办法,还不能教训他的美人了?
打完那巴掌后,我心中畅快,尤其是看到谢美人捂着自己脸,一脸委屈却又无处宣泄的样子后,前几日因为阿宸一事造成的郁结也散去。
我原以为司马衷知道我扇了他的美人后必然会找上门来,但这段时日我除了看见扭着水蛇腰、步履盈盈,脸上顶着个大红巴掌印的谢玖外,并见不到司马衷的身影。
后来我想想,自己或许是高估了谢玖在司马衷心里地位,可能在司马衷眼里,她只是个宣泄情/欲的物品,所以自然也不必为了她与我发生正面冲突,让外人觉得太子太子妃不合。
在东宫待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东宫里的人对司马衷的评价与外界别无二致,虽说会委婉些,但也逃不开痴傻的本意。
对此,我只是冷笑,如若真的痴傻,又怎会想出迎亲那日的羞辱人的招数。司马衷可真是高明,让她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自己则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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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简兮找过来,我结婚时她因染病所以并未来参加婚礼,但她后来也听说了婚礼行跪拜之礼时发生的插曲,眼下便是担心我受了委屈,所以带来许多零嘴来宽慰我。
好不容易见到能谈话的人,我自然是开心。
简兮左手拿着一块桂花糕,右手抓着一串糖葫芦,嘴巴还塞得满满的。
见状,我不禁噗嗤笑出声来。不是说是陪我的吗,怎么自己反倒吃的更欢。
“你和那卫恒怎么样了。”我趁她吃东西的时候故意问了这么一句。
而后果然见她因为这话噎住了,然后不停的给自己灌水,让嘴里的糕点化开咽下。
简兮咽下后说道:“别提了,那之后便再也没见过面了。”
这小丫头情窦初开可爱的要紧,我道:“你怕是要没戏了。
嗝——
简兮打了个嗝,立刻反驳道:“怎么会!”
我道:“他如今可有个青梅竹马,我看他是等不到你长大,自己很快便要结婚了呢。”
简兮闻言,方才还笑脸盈盈吃着糕点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而后便见她仰着头,沾满糕点碎末的小嘴,可怜巴巴地说着:“我知道是谁。”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不是还没结婚吗,我还是有机会的!”
简兮的意志力还是超出我的预期,也让我不由地思考这卫恒真有她说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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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后,我第一次收到元玉的信件,信中说是珠娘与她的母亲都不见了,不见知踪迹。
听到这消息,我便想立刻回贾府一趟,好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同于元玉的信件,贾府送来的信件只是寥寥提及了几句,好似只是将这件事当作是普通婢女逃跑一般对待,但我知道珠娘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紧急,如今我已然是太子妃,若是要出宫,必然需要得到司马衷的准许才可以。
虽然我是万般不愿去求司马衷,但如若我不为这事亲自走一趟,贾府上下必然不会为珠娘一事上心。
于是我最后还是咬咬牙,决定去见司马衷一面。
刚踏入司马衷的寝室,便见他躺在衣服不整的谢玖身上歇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这几日不见司马衷,却见他脸色苍白,我看他怕是继承了官家的衣钵,这几日纵欲过度,伤坏了身子。
按照身份,谢玖原是应该对我请安的,但我看了她良久,却见她没有站起的意思,并且耸了耸肩,表示司马衷正睡在她腿上,她起身无奈。
司马衷方才听见有人传呼,便知道我要进来,但他没起身。要不然是觉得不在意,要不就是想刺激我。
若是是贾南风或许还会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但我前世看过玩的更花的,就这种小孩子玩意儿,又怎么会放在眼里。
我就这么看着他俩。
看着看着,脑中忽然想到前世那几个道貌岸然的领导,平日里把老婆小孩照片放桌面设屏保,KTV里则是丑态尽显原地开房。
走神之间,却见司马衷忽然起身,而后一脚踹在谢玖的身上。
谢玖毫无防备,一下子便被他踹下了坐塌。
被踹倒在地的谢玖一脸蒙然,而后便听到司马衷冷声道:“谁给你的脸不给太子妃行礼!”
谢玖小脸瞬间惨白,支支吾吾,话都理不顺:“奴......奴错了,这就给太子妃娘娘行礼!”
谢玖说着给我不停地叩拜。
紧接着司马衷又道:“滚出去!”
谢玖闻言,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衣衫不整地跑出门外。
我看向司马衷,试图摸清他的意图,但却未果。
司马衷脸上挂上了憨厚笑容,一副讨好的样子说道:“太子妃这下可满意了?”
我终于知道他想做什么了,估计没过多久,整个东宫都知道今日她来太子宫殿,然后司马衷将衣不蔽体的美人给赶了出去。
这段时间司马衷一直待在谢玖的住处,外头已然有传言说司马衷不仅痴傻,连宠妾灭妻这档子无视礼法的事情也做出了。
之前迎亲,司马衷不给我回拜,外人只会拿王浑的事情与之参照,而后也认为司马衷身为太子,便也不会多加苛责,但“宠妾灭妻”这事却与回拜一事在本质上不同。
今日司马衷这番举动,不仅挽回自己的名声,还让我多了个善妒的罪名,可谓是一石二鸟。
回想起谢玖方才害怕慌乱的模样,我不由地心中一沉。
我原对谢玖嗤之以鼻,但现在想来,我与她又有何不同?在这里,我们都需要依附司马衷才能苟延残喘,不过都是工具罢了。
司马衷高兴了,便多了几日好日子,若是他不高兴,便随时可赶你出门。
我自嘲地笑了笑。
司马衷见到我突然笑了一声,皱眉道:“你笑什么。”
我看向他说道:“只是突然觉得前几日的比喻无比恰当。”
这不是狗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