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壹乐 第9章 泣血文书陈愿事

“薛宜字方宜，关东代郡人也。宜早孤，不知父母名姓。蒙关东谢儒之春风，学有所成；得如椽巨笔之神力，携志入京。

“善惠九年，自代郡入长安，道未振，以所业投太学祭酒陈明，读至《苍氓赋》，叹曰：‘实为民生计也。’乃取玉笄赠，固辞不让，延之相乐，遂荐于丞相萧安，会于集思堂，初见，安甚惊，论时事，因奏颂一篇，见笔走乾坤，正气长凛，问曰：‘小子欲何往？’宜答：‘欲上正德堂，谋福为苍氓。’安喜，遂荐于昭帝，受封西曹掾，卒登明德堂。

“宜作诗百余首，规讽时事，流闻禁中，上悦之。御史大夫刘安嫌其出位，怒，俄有言方宜父母以逆获罪，上怒，责安查明。安明鉴，得清白。

“宜右迁御史中丞，治下有方，时人称：‘朗朗青天终得宜。’然则小人以密告，宜为女身，上察之，宜与小人皆暴毙，可知上爱才之意，为固习所缚。

“今有薛川，宜义女。不愿亡母志不得舒，才不得见，故以身入局，希冀天下女子，可登天子堂、坐将帅营。川知其死难免，愿得一死，身死而志不死。”

“诸位爱卿，想必上朝路上都看到过这篇文章吧？”褚明拿着一张白纸红字粗布，看向堂下，说道，“文笔虽不见得生动，叙事也不见得明晰，博人眼球却足够了。不知各位有何看法啊？”

褚璋说道：“儿臣以为，此人所言，皆为无稽之谈，妄想滥用皇祖父仁慈之心为薛方宜谋清名，是以断不可信。”

谢枢说道：“臣以为，薛方宜欺君大罪，先帝那般处置，留得薛方宜清誉，已是爱才。”

“御史掾此言差矣，皇祖父只是怕别有用心之人如今日这般妄想推翻千年古制，动摇大徵根基！”褚璋又咳嗽了几声。

“薛方宜、薛川先后入朝为官，我大徵仍欣欣向荣、海晏河清，太子殿下所言是否过于夸大女子为官的害处了？”谢枢不卑不亢地回道。

褚璋看向谢枢，说道：“本宫问你，女子能为官，是否意味着男女平起平坐，唯以贤德孝廉取人？”

“自是如此。”

“敢问御史掾和贵夫人，谁人主内，谁人主外？”

“臣尚未婚配，殿下既有此问，臣只好假设作答。日后臣与臣妻，无分内外，共同理事。”

“共理宅务？”

谢枢一时不知褚璋为何做此一问，答道：“是。”

“御史掾此答，之于皇室，又当如何？”

堂下一时哗然，臣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谢枢淡然道：“帝后所理之事不同，帝主前朝，后理宫廷，并不相悖。”

“于皇家而言，前朝为外，后宫为内，仍是男外女内，如何不与御史掾所言相悖？”

“我等臣民，为官不以亲缘血脉为考核，而皇位继承以血脉为先，此乃官员与皇室之大不同，女子自是无法继承大统，颠覆根本，是以殿下所言与臣所言，并不相悖。”

褚璋笑道：“若是如此，敢问御史掾，皇室女，能否继承大统？”

不等谢枢开口，褚明就先出声，他冷声道：“太子，你是储君，不是帝王，何人能继承大统，不是你该去想的事情。”

“儿臣知罪，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

堂下臣子乌泱泱跪倒一片。

“好了好了，都起来，接着议吧。”褚明揉了揉眉心，接着说道，“朕在这儿看了半天，只有太子和谢枢两人说来说去的，怎么，你们其余人对此事没有半点想法吗？萧太尉，你怎么看？”

萧凛答道：“臣主理军事，依臣愚见，若是有女子从军，臣定会高看她一眼。”

“哦，为何？”褚明问道。

“军营生活不易，寻常男子都叫苦不迭，何况女子。此外，男子生来气力就大于女子，若是有女子能够敌得过一群男子，坐上主帅之位，想必其必有过人之谋、超凡之意志。”

“太尉所言有理，这么说来，你对女子为官一事无异议喽？”

“臣愚钝，只知军营之事，朝堂之事，向来是一知半解，望陛下赎罪！”

褚明嗤笑，说道：“太尉还说不懂朝事，朕看你啊，明明就是只老泥鳅！”

“陛下恕罪！”

“好了好了，快起来。”褚明又看向姜文度，说道，“姜相，昨天你没说出什么来，不知一天过去了，可有什么新的看法没有啊？”

“臣仍是不知应当反对还是赞同，只是这两者皆有弊害，若陛下不弃，臣愿斗胆说几句。”姜文度见褚明没作反应，继续说道，“若反对女子为官，则官场内或少些许有识有志之士，一是埋没了许多女子人才，二是男子深知自身优势、不思进取；可若是赞同女子为官，于国于家，似乎都有些乱了套，若天下女子皆以为官为要务，何人愿处闺阁待嫁？”

“诶，丞相此言差矣，”萧凛说道，“天下男子也不是人人都以为官为要务啊，这天下，仍是耕田的耕田，做工的做工，大家各司其职，何况男子求名求官，也不曾影响天下婚嫁啊。”

“萧太尉说得是，只是，若……若是……”姜文度期期艾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说到底，姜丞相是不想给天下女子一个机会了？”

褚璋说道：“萧太尉此言有失偏颇，如今唯有薛方宜薛川二人有此野心想封侯拜相，何以能代表天下女子呢？”

褚明拍手，说道：“太子此言倒是实话，朕与诸位在此高谈阔论，想三言两语就定了天下女子前路，可我们之中，谁又知晓，这些女子自己是否愿意为官呢？若我们为女子辟出一条道，到头来却发现她们无心走这条路，那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皇上英明。”

“依朕看来，此事不如再等等，各位都多听多看，让她们的声音传进我们的耳朵里，而不要我们在这里，给她们臆断。”

“敢问皇上，臣不知，如何才能知晓她们的意愿呢？她们怎样的行为才算是想要为官呢？”

褚明笑道：“朕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