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与千岁 第8章 第八章 元宵

转眼，元宵至，天子与皇后率文武百官登城楼与民同乐，杨昭亦随侍皇帝左右。

烟花在京城上空不断绽放，街市上灯火辉煌人头攒动，乐坊，酒肆，饭馆生意火爆，小贩们推着小车，挑着货担四处叫卖各种点心和小玩意。

灯市上各色灯笼美轮美奂，让人目不暇接，猜灯谜，看杂耍，无处不热闹。

京中最大的戏楼雅阁，此时正上演着大戏，那主演的小生身段修长，扮相极为俊美，嗓音优美动听，举手投足间自成风流，眼眸流转勾魂摄魄……

高允祯坐在二楼包间内一处极佳的观看位置：“难怪此人能在京城且如此短时间之内迅速打出招牌，确实有些本事！”虽然她对戏曲不大感兴趣，但这个韩凤鸣着实抓人眼球，不知为何此人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想到了杨昭。

徐琛一边嗑瓜子一边阴阳怪气道：“那可不，此人不仅唱功了得，还长袖善舞，招蜂引蝶的本事也很大，回回登台都有好些个夫人小姐捧场呢！”

李回光调侃：“我看你是嫉妒人家吧。”

徐琛嗤之以鼻：“切，他有什么值得小爷我嫉妒，吃软饭的小白脸一个！”

王鸿插刀：“哎呀，人家就是讨女人喜欢，老少通吃，就连素来心高气傲的楚绫汐，楚大当家都另眼相待呢。”

范子彻轻咳一声：“楚大当家是这雅阁的主事，她对初来乍到的韩凤鸣照拂一二也是情理之中。”

“哪里是照拂一二，分明是五六……”

“我看是□□……”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徐琛连灌了几口茶下去，盯着台上的韩凤鸣满脸郁闷。

高允祯忍着笑：“楚姑娘似乎对这个韩凤鸣很上心？”

徐琛不以为然：“子彻说得对，她就是照顾下新人罢了，既然在此登台，便是这雅阁的摇钱树，以后还指着那小白脸挣钱呢，照拂一二也无妨。”

李回光撇嘴想再揶揄两句，范子彻抬脚踢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适可而止。

徐琛虚心请教：“祯姐，她对我总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你觉得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高允祯不知道楚绫汐心里怎么想的，但她能猜测几分，两人之间身份地位的悬殊确实难以修成正果。前世徐谦阻挠二人来往，楚绫汐另嫁他人，致使徐琛几乎与家族决裂，毅然放弃徐谦为他铺好的青云路，转身投入军中。不过此处并非她原来的世界，事情会如何发展，也是未知，说不准会有不同。

“她就是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不管你认同与否，你们的身份不匹配，齐大非偶，以楚姑娘的心性自然不肯与人做妾，徐阁老也不会同意你娶她为妻，纵然她对你有情，也难抵现实。”

徐琛惊讶地看着她：“祯姐，你何时也在乎这些门户之见了？”

高允祯眼神微深：“你我皆生活在这样的王朝制度之下，有些事必然要向现实妥协，你若对楚姑娘出于真心，便更要小心谨慎，不可随意对待，让人看轻她，非议她。”

徐琛动了下嘴唇，终究沉默下来，范子彻拍了拍他的肩，李回光，王鸿二人面色皆沉肃下来。

此时，台上的戏演完了，高允祯也没兴致再坐下去，几人下了楼，却见台上又在上演另一出好戏，主角还是韩凤鸣。

一个獐头鼠目的老男人堵住了韩凤鸣的去路：“韩公子，我家大人诚心相请，莫要不识抬举。”

韩凤鸣退后一步：“承蒙贵人抬爱，贵人若想听戏，韩某随时在此恭候大驾。”

那男人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你可知我家大人是谁，得罪他会有什么下场？”

台下一众看客都盯着韩凤鸣，看他如何应对，有幸灾乐祸之人，也有喜欢他的夫人小姐，看不得他被欺辱，不过这京中有权有势之人太多，稍不注意便会引来祸事，都不敢轻易出头。

徐琛嗤笑一声，他倒要看看这小白脸怎么收场，可转眼就笑不出来了。

楚绫汐拨开人群，几步上台走到韩凤鸣身边，微微欠身对那男人笑道：“凤鸣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请您见谅，未免过府冲撞了萧大人，不如改日再……”

男人打断她的话：“楚老板，你上回也是这么推搪的，若都如他一般学不会规矩，你这雅阁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楚绫汐正要开口，徐琛突然出声，语调慵懒：“雅阁的生意做与不做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男人寻声看去，认出徐琛，再看他旁边站着一名通身贵气的明艳女子，正是安阳郡主高允祯，男人不禁踌躇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

范子彻低声问高允祯：“要管这事吗？”

高允祯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同样压着嗓子道：“不想管也得管了。”随即看向那人，提高音量：“你家大人纵有惜才之意，但我等聚于此处也是为韩公子而来，若他去往贵府中，我等便无福再目睹他的风姿，岂不遗憾！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各位觉得呢？”

有人附和：“是这个理……”

“是呀……”

王鸿与李回光一唱一和：“凡事要你情我愿嘛，何必勉强……”

“可不是，以权势压人怎好意思！”

“天子脚下，可别太横行霸道，为这种事被言官参上一本也不好看啊。”

舆论一边倒，也没必要为此小事得罪高允祯等人，回去禀告事实，大人也怪不到自己头上，男人一番审时度势之后对高允祯拱手做别，离开了雅阁。

没热闹看，众人就散了，有几位夫人小姐上前安慰韩凤鸣，而后者也俯身致谢，无论是面对逼迫还是善意，从头到尾不卑不亢。

匆匆应付完这些人，韩凤鸣下台走到高允祯面前行了大礼：“今日多谢贵人解围，韩某铭感于心，恐无以为报，若贵人不嫌弃，还请您常来看戏。”

徐琛不屑：“你以为谁都喜欢看你的戏啊？我祯姐可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

高允祯打断他的话，看着韩凤鸣：“今日之事不过凑巧，韩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若得空自会来捧场。”

韩凤鸣脸上带着浓重的妆，看不出多少表情，那双勾魂的眼睛看着她，低声缓缓道：“韩某随时恭候贵人。”

徐琛忍不住翻白眼，李回光，王鸿见他如此，皆憋着笑。

楚绫汐好言好语送走了那个男人，回头走到高允祯面前郑重道谢：“今日多亏郡主帮忙，不然恐怕难以收场。”

韩凤鸣眼神微变，他虽猜到这位姑娘是个身份尊贵之人，却不料如此显赫。

高允祯轻托她的手臂：“楚老板不必如此客气，那人什么来头？”

楚绫汐顺着她的力道直起腰身，轻拧秀眉：“是户部郎中萧桧。”

闻言，徐琛几人皆一脸无语，萧桧，萧贵妃的二叔，虽在官场无甚建树，但萧家正如日中天，难怪家仆能如此嚣张。而且萧桧好男风，此事在贵族中已不是什么秘闻，大禹民风虽开放，不过龙阳之好终究有辱斯文，上不得台面。

只好男风倒还好，可这人在此事上有凌虐嗜好，还曾弄出过人命，不过萧家手眼通天，事情没闹大，知情者不是被收买就是心存畏惧，谁也不想找麻烦去得罪萧家。萧桧强迫韩凤鸣过府，打的什么龌龊主意真是昭然若揭……

高允祯对此人行径也略有耳闻，被萧桧盯上怕没那么容易脱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不禁看了眼韩凤鸣，这样风姿绰约的男子若被那种人糟践实在可惜。

“听闻韩公子是苏州人，怎会到京城来？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韩凤鸣眼神微黯：“在下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来京城也是为了讨生活。”

高允祯点头，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他既不愿多言，也不好再挖人**，转头对楚绫汐道：“萧桧没那么好打发，楚老板可有应对之法？”

楚绫汐轻叹：“民不与官斗，我一时也想不出对策，他以权势压人，无非以势压势，可比他有权势之人又为何要为凤鸣出头，得罪萧桧，甚至萧家呢？”

高允祯浅笑：“不知在楚老板心里我算不算有权势之人，如果实在无法，便先以我之势压一压吧。”

“祯姐！”徐琛险些跳脚：“你何必淌这浑水？即便不惧萧家，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回光，王鸿，范子彻几人也面面相觑，皆是不解，暗想祯姐莫非看上这小子了？

韩凤鸣眼中闪过惊讶感动之色，目光灼灼看着高允祯，不知如何言语。

楚绫汐同样惊诧：“郡主，您是认真的吗？”

徐琛还想开口，高允祯示意他安静，转脸对楚绫汐道：“我很佩服楚老板的经商才能，身为女子有完全不输男子的胆魄和手腕，将雅阁经营地有声有色，能与畅春园分庭抗礼。同为女子，出来打拼，我能想到其中的艰难，就当我起了惜才之意，顺手帮一帮。你不必有太多顾虑，萧家虽势盛，于我却不算太大的麻烦。”

楚绫汐眼眶发热，十分动容：“郡主高义，绫汐铭感五内！”

徐琛见楚绫汐发红的双眼，什么都忘了，不禁心疼道：“你有难处为何不跟我说？以后遇事也可拿我出来用一用，我徐五公子在这京中也是有些分量的。”

高允祯心道，你就顾着争风吃醋了，少年人的喜欢真是肤浅得很，只顾自己的感受，一味凭自己心意去追逐，很少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曾经的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楚绫汐敷衍道：“多谢五公子好意。”

此间事了，高允祯几人离开雅阁，往灯市而去，已近亥时，灯市上依旧热闹非凡，天空烟花不断绽放……

见男男女女都带着面具，高允祯来了兴致，停在一处卖面具的小摊前挑选，见一个兔子面具颇为可爱，正要伸手去拿，不料旁边也同时伸出一只手捏住了面具。

高允祯转头一看，神色微僵。

柳云眉也认出这个在静慈庵见过一面的女子，眼中闪过异样又很快压下，笑道：“姑娘也来逛灯会，真巧啊！”

高允祯勾了下嘴角：“是啊，怎么这么巧。”

柳云眉又道：“你一个人吗？”

高允祯道：“不是，跟我朋友一起。”

柳云眉自顾道：“我跟我表哥一起来的，他帮我买云片糕去了。”

话音刚落，沈文晋便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包糕点，见到高允祯，莫名有些不知所措。

柳云眉觉察异样，下意识靠近沈文晋：“表哥，我有些累了，不如先回去了吧。”

沈文晋忍不住又看了高允祯一眼，见对方不动声色，不禁恼上心头，眼神转冷，抿着唇转身便走，柳云眉脸色微变，对高允祯道了别便追着沈文晋匆匆而去。

这小小插曲未影响高允祯的兴致，她最终挑了个老虎面具戴上，徐琛几人在旁边的摊子上也选好了，一行人又四处闲逛，吃饱喝足，游玩尽性才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