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问归期 第111章 与君初相识3

唐璇在唐门中自小便是天之骄子，得唐门老太接在身边悉心培养，一手暗器功夫不逊于门中许多男儿。今朝被一个无名小卒这般小看，誓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可她没想到的是，今日自己竟在这比自己还小了几岁的无名刀客手里，实打实栽了个跟头。

偏那人不仅赢得轻松，徒手接下暗器还颇有兴味地拿在手头把玩端详。

唐璇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可她不知道，行走江湖，有多少人是真的惧她，又有多少人其实是惧于她的出身和姓氏。

她满脸忿恨不甘，见眼前的小丫头对那些暗器的兴趣比对自己更高，一时气恼不过，摸向怀中毒砂。

她尚未完全掌握这毒砂的用法，此番气急攻心，竟生出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想法。

见她迟迟不肯起身，小七一脸莫名地朝她望来：“喂，输就输了。地上躺着很舒服吗？”

“我受了伤，起不来。劳妹妹扶我一扶。”说着勉强牵起一个笑。

“娇气。”小七撇了撇嘴，露出嫌弃的表情。却还是丢了手中暗器，朝她走进。

三步、两步、一步！只要再近一步，她就有七成把握确保手中毒砂沾染其身！

一步之遥。眼前的人却停下了脚步。

一个颀长的身影拦在自己身前。

“你拦我做什么。”

唐璇默默收手，心中难得和眼前这小丫头想法一致。

明明就差一步。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转身微微俯身，朝唐璇友好地伸出手：“唐姑娘。”

唐璇微愣，唐门中不是没有向她示好的男子，但……眼前的青年凤眸潋滟多情，俊朗非凡，他笑起来，有一股撩人心魄的魅力。

他含笑向她伸手的时候，她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怦然。她知道，自己之前的那些追求者哪怕是加起来也比不上面前这一个。

手一触即分，她心中小鹿乱跳，面上泛起薄红，原本就漂亮的眉眼更显生动。

“多谢公子。”咄咄逼人的气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女怀春的娇羞。

“未请教公子名讳。”唐璇浑然忘了自己刚才要做什么，以及，刚才败给了那少女刀客的事情，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俊朗青年。

“在下陆小凤。舍妹她生性虽顽皮好斗，却并无恶意。有冒犯之处，望唐姑娘不要与她为难。”

他按住小七的肩膀，笑如拂面春风，态度不卑不亢，却不难看出动作间的维护之意。

只眼角余光滑过树后露出的一袂衣角和收却的杀气，提着的心微微一松。

“既是陆公子的妹妹，我自然不会与她计较。”唐璇咬唇，柔媚的眼望向他，语气自带三分嗔意。

小七到把到嘴边的反驳咽下，话到这份上，她自然不会驳他好意。只她挠了挠脑袋，觉出唐璇在陆小凤面前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由打了个激灵。

陆小凤不是不解风情的呆子，他当然能读懂年轻女郎面上的羞色和态度的转变，面对美人的垂青，还未及开口，身边的小丫头不知看到什么就跳将起来：

“呀！你这人！输了还想暗算我。年纪轻轻这么输不起！”浑然不知气氛旖旎的“背景板”注意力根本不在二人的眉目传情之上，而是大喝一声，指着唐璇袖中落地的毒砂气咻咻道。

“强词夺理。我从未认输，比试没有结束，纵是要用暗器，也不算暗算！”

“好。这可是你说的！”唐璇辩解的话音刚落，小七脸上怒意一闪即逝，竟气极反笑，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

长刀已经出鞘，陆小凤要拦亦落后半步。纵是他，也猜不到小七会骤然发难！

转瞬之间，刀锋便要斩落在唐璇身上！

唐璇被这突然且不讲道理的袭击击溃心神，全然失去了防守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刀兜头斩下！

千钧一发之际，隐于暗处的那人终于出手。

刀剑相撞，火星交迸，小七持刀骤退，却还是被这一击之下隐藏的磅礴内力所噬，咬牙咽下到嘴边的血气，错步跌后。

陆小凤托住她后背，上前替她接下剑客攻击。

只小七擦去嘴角洇出的血迹，靠在树边，仰目望向面前与陆小凤缠斗的不速之客。

这是一个须发微白，面目冷肃的刀剑客，看起来四五十岁，身形高大，握剑的手掌结了厚厚一层茧子，身上一股肃杀之气，手中刀剑并举。

“刀剑双杀……”小七眉心一跳，脱力的右手虚握。

中原武林的这些高手她大多不识其名，唯独眼前这一个，她虽未见过，名字却早已刻入骨髓。

她之所以于客栈中挑衅唐家，明面上说是不忿于蜀中门派的趾高气昂，实际上是因为什么，她心知肚明。

峨嵋掌门——独孤一鹤。

陆小凤疾退，骤停，身法精湛，内力更是不俗。独孤一鹤目光微动，他在暗中观察，原本并不打算出手。原以为只有那小丫头天赋超群，没想到她这个兄长也有一身毫不逊色的武功。

他竟不知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对如此不凡的兄妹。

陆小凤的额角沁出汗意，二十招，他最多只能再接住二十招。二十招后，他必败无疑。

必败后的结局是什么，他当然知道，但他不后悔。他绝做不到坐看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自己眼前出事。

又避开一记剑招，陆小凤咽下嘴里泛起的血腥之气，大喝一声：“走！”

眼见剑招偏移，陆小凤封住剑客去路。至少给那丫头拖延时间！

须臾，二十招已至！

陆小凤力竭，剑锋下落，却未能如愿劈下。不是因为唐璇大叫了一声“不要”，而是有一把刀横在了剑上。

剑客冷淡的眼里终于露出一抹不加掩饰的惊讶。自己分明将其重伤的小刀客，居然还有接住自己这一刀之力。

须知这一刀，他使出了七成的功力！

陆小凤捂着伤处，抬眼看到的便是那个熟悉瘦小的身影，她站在自己身前，举着和她身高仿佛的兵刃，握刀的手还在滴血，身形不退不让，周身战意高涨。

“傻丫头。”陆小凤喃喃自语，虽知她从来桀骜有主意，真要跑早跑了。

可……他无奈一笑，心中暖热，心道原来他陆小凤还有被小丫头保护的时候。

剑客冷冷看向面前的小刀客，被她死死盯住的时候，面上神色不变，心里不知怎的竟升起一股悚然之意。

已入衰年的狼王为年幼的孤狼注视。

他有太多的牵挂和不舍，名声、地位、弟子、财富，而眼前之人，抱着纯然必死的决心，是就算死也要从他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的狠绝。

此子断不能留！

面上闪过一阵厉色，他摸上手中刀剑，不妨被人出声打断。

“独孤掌门，陆少侠。”

唐家老太太姗姗来迟，同时向二人颔首致意，身旁是满脸焦急的唐璇。她竟不知什么时候去找了唐家老太太来此。

“独孤掌门，你我身为武林名宿，得饶人处且饶人。”此话一出，独孤一鹤手摩挲着刀柄，目露犹豫之色，最终在唐家老太太沉沉的目光中收了刀剑。

“依您所言。”说着深深看了浴血的刀客一眼，转身离去。

唐璇欲语还休地看着相互扶持的那对兄妹。准确来说，是看向其中的兄长。只她目光滑向另一个人，想到自己刚才差些命丧此人之手——

“奶奶！你帮我杀了她！”唐璇指着小七，尖叫道。

唐家老太太没有动，目光淡淡瞥向受伤的青年和少女。手中掷出一物，如携疾风而去，陆小凤两指一夹，力道顷刻卸去，如春风化雨。

“好功夫！”唐家老太太赞了一句。

陆小凤看了眼手中瓷瓶，笑着拱手称谢：“多谢前辈。”

“陆少侠对我唐门有恩，老身不过动动嘴皮子，算不得什么。”

“技不如人，休要再不依不饶。”唐家老太太转头对唐璇冷淡道，竟丝毫不留情面。饶是陆小凤听了，都不免微愣，遑论一贯众星捧月的唐璇。

“奶奶……”

唐家老太太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只留唐璇呆呆站在原地。

“咳，”见气氛尴尬，陆小凤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开口温声道：“也还未多谢唐姑娘援手。”

她这才回了神，眸神恍恍，露出少女独有的娇矜情态：“陆大哥，我……你可以叫我璇儿。”

陆小凤尚未开口，不远处传来唐家老太太的催促：“璇儿，该走了。”

“陆大哥，你若去蜀中，一定要来唐门找我。”唐璇靠近他身前，踮脚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往他手里塞了什么，满脸羞涩不住回望，小跑着离开了。

陆小凤看向掌心，是一块玲珑小巧的玉佩，似是女儿家的贴身信物。

他哑然失笑，只美人青睐，他自然无有不心里欢喜的道理。

只他飘飘然沉醉的功夫，自然也就错过了发现小七身上的不对劲。

“丫头，我们也走吧。”

“丫头？小七！”

———

她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是躺在客栈的床上。

身上的伤已为人处理过。摸了摸额头，浮着一层汗，身上虚软无力。

她探了探自己的脉，心里松了口气，却忍不住皱起眉头，接独孤一鹤那一招，比自己想象中付出的代价更大，她到底还是破了禁忌，义父若知，痛揍一顿是免不了的。

拳抵掌心轻碰，她咬了咬牙，不够，还是不够强。

只是，自己真能活到那时候吗？

她目光怔怔，想到自己若这么走了，义父会不会……

“来，给哥哥看看，退烧了没。”陆小凤推门而入，大剌剌坐到她床前，探手摸向她额头。

小七沉浸在思绪之中竟没躲过去，陆小凤见她愣神，收回手，眨了眨眼睛笑着点头：“唔，果然病了都显得乖巧不少。”

“少占人便宜，谁是你妹？”她翻了个白眼：“我睡了多久？”

陆小凤比了个“三”：“足足三天。”他面上笑不经意，心里却实在感到高兴，心道总算是醒了，看着活蹦乱跳，精神看样子也恢复得很好。

只有他知道，当日不过一错眼的功夫，见她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样子，他当时几乎肝胆俱裂，等察觉她只是昏迷后又是如何又哭又笑地松了口气。

十七岁的陆小凤独来独往惯了，此番相处又意外重逢，他是真的把这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小丫头放在了心上一个特殊的位置。

他从未做过别人兄长，但如果有这么个妹妹，好像也不错。

他悠悠掀开茶碗盖子，吹开茶叶，刚低头啜了一口，乍闻耳边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我决定了，我要去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