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蜀中,挑战独孤一鹤?”陆小凤一阵咳嗽,结合对她来历的推测,说出了他的猜测。
她默了默,嗫嚅几息:“我姓言。”
这三个字答非所问,聪明如陆小凤却立刻听懂了言外之意。
她姓言。她从大漠来,身带青帮令牌。
原来她不只是青帮的人,她还是言醉的……等一等:“我从未听说言醉有个你这么大的孩子。”
想到她的习武天赋,陆小凤又有一丝不确定。
“不是亲生,我是他捡来的。”
“所以,言醉是你义父。你,叫言七?”
“是归期的期。我确实生在初七,所以也不算对你说谎。”她纠正,眼里划过一抹黯然神色:“义父他一直想回中原看看。”
言醉当年……据说受了很重的伤,加上带着个孩子。这样算来,她眼下不过将满十岁。
陆小凤心念斗转,瞥见她耷拉着个脑袋,温言笑道:“不对。是期待的期。”
“你说什么?”她微愣。
“他一定期待你长成自由自在,肆意张扬的模样。”
正如她现在。
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她轻哼一声撇头故作不屑:“义父才没这么肉麻,估计就是胡乱起的。”
“所以你确实是离家出走……”
“你说是就是吧。”她嗫嚅着,眼神躲闪,回避这个话题。
陆小凤见她一副鹌鹑模样,失笑着换了个话题:“言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实在好奇。
“是个只要你有一秒不认真练功就能拿出一百种法子收拾你的人。”她痛心疾首道。
见她捂着脸一脸不堪回首,陆小凤想象了一下这小皮猴被收拾的场景,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不过,她出来这么久,言醉都没来找她。是有什么不得不留在大漠的理由吗?
在小丫头发飙之前适时收了脸上的笑:“咳。所以你去蜀中,是因为当年言醉输给了独孤一鹤,想给你义父找回场子?”
“义父才没有输,他是为了……”她突然止了口,不知想到什么,转而低低道:“总之,你只要知道他没有输。”
她欲言又止,陆小凤猜其中大概另有隐情。他体贴地没有追问,她愿意告诉他她的身份,已说明对他的信任。
于是缓声道:“等你养好伤,我陪你一起去。”
“你就别陪我趟这淌混水了。”担心他反驳,她补充道:“你放心,我不是去挑衅独孤一鹤送死。我要去做的事没什么危险,你去了说不定反而坏事。再说了,你不是还有自己的事要办嘛。”
陆小凤一点没有被言语嫌弃的不满,只眨了眨眼:“好,我答应你就是。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把伤养好了再动身。”
“好。”她答应地爽快。
———
是夜。
有黑影自言期休息的房间一晃而过,悄无声息地落地窗外,猫着腰合上窗,动作蹑手蹑脚。
眼前出现一双黑靴,还有带着浓浓调侃意味的话等着她:“这么晚了,我们言少侠这是打算去哪?”
黑衣人抬眼往上一望,见锦衣男子双手抱臂,半倚在窗边,月色洒落,星眸映澈,他笑起来撩人心弦,自成风流。
落在江湖女儿眼里,这样的笑最具令人心动的魔力,可落在黑衣人眼里,只能是抛给了瞎子看。
男子显然在此守株待兔了有一段时间。见黑衣人身形微僵。他半弯身子凑近了调笑道:
“怎么不说话,言少侠?”
黑衣人咋舌,没好气地拉下面罩,直呼其名:“陆小凤,大半夜的,你很闲?”
陆小凤闻言挑眉:“这不是跟你学的吗?大半夜的,包袱款款准备不告而别。”
“谁说我要走了,我是要去当铺拿东西换钱。”
“你身上哪还有值钱的东西?”陆小凤上下打量,故作不解。
被戳中痛脚,她险些破功。神情变换,忍了又忍,她长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对方,一脸郑重道:“我想通了。”
“哦?想通了什么?”他认真问询。
“那块金镶玉腰带,我准备拿去当掉。筹点路上用的盘缠。”
“那不是你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吗?”陆小凤一脸不忍:“当了它,言少侠不就陷入了赤贫境地?”
好、好诛心一句话……
她一时噎住,搜肠刮肚总算撂下一句狠话:“我曾经,非常有钱!再说了,钱总会有的。我可以挣。”
“有道理!”他鼓掌,眼眸里熨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同时目露为难之色:“可没有哪家当铺这会儿还开着。”
“不要紧!”她豪气干云:“我可以等。”
“也是。等上四五个时辰,怎么也该开门了。”他叹气道。
“对对对,所以你快回去睡觉。”快编不下去了,她一边说一边硬着头皮去推他。
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陆小凤俯身按住她肩膀,温声道:“言儿,我不管你要去蜀中做什么,但我想,绝不会像你对我说的那样毫无危险。”
阻止了她要出口的反驳,他接着道:“我不拦你,也不多问。等你伤好,我陪你一道去,好不好?”
她抬眼怔怔看向一贯没个正形,却总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青年,他此刻看着她,目光温和坚定,忍不住让人信赖。
她不明白,江湖萍水相逢,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往自己身上揽麻烦。可他越是如此,她越不能牵扯他进来。
她的心思写在脸上,陆小凤扬起笑,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你知道的,你甩不掉我的。”
言期沉默,她知道他说得没错。可她一个人是生是死不要紧,却最不喜欢连累别人。
不得不说,陆小凤这一番“纠缠”,实在触及了她行事上的软肋。
她妥协地点了点头,乖乖回屋睡觉去了。
陆小凤望着她,眼底划过一抹忧色。他不明白,作为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言期为什么有这样重的自毁倾向。
蜀中峨嵋势力极广,而独孤一鹤当日,是动了杀心的。如果放任她一个人去蜀中,他毫不怀疑她有很大可能无法活着离开。
她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真让人不省心。”他叹了口气,却不以为怵,反倒升起一股好奇。
不管是什么秘密,他都相信自己能找到真相。
———
言期提议走水路,走水路更快。
但倔脾气的小丫头虽然面上强撑,却因为晕船一路上吐得厉害,身上的伤本就没好,加上吃什么吐什么,没几日就小脸苍白气息蔫蔫,趴在船舱里一动不动。
除非是波云诡谲的汪洋大海,否则陆小凤很少晕船,就算晕船也远没她晕得这么厉害。他想,大概是因为她从小在沙漠长大,从没怎么泡在过水里的缘故。
看着小丫头原本粉润的脸蛋日渐消瘦下去,露出美人尖,依稀能看出一点长大后的姝色,一贯善于欣赏美人的陆小凤半点没有欣赏的心思,只觉得心疼。
她还是生气勃勃张牙舞爪的样子好些。
在到达下一个靠岸的港口后,他当机立断放弃了水路,不顾她的反对,买了辆马车,走陆路南下。
这回言期没有反对,欠佳的精神让她没力气反对。
“言儿,现在能告诉我,要去蜀中做什么了吗?”
“去找一个人。”
她恢复了点精神,靠坐在马车铺就的软枕上,捏着鼻子仰头把药灌进嘴里,忙不迭接过陆小凤手里递过来的蜜饯,嗷呜一口吞下,含糊道。
“谁?”
“一个死人。”
“。”
“你不是在开玩笑?”他驾着马,侧身定定看向她,一脸探询。
“我看样子像在开玩笑吗?”她翻了个白眼,无语道。
“此人葬在何处?”
她摇头:“他……并无葬身之地。但我知道大概的位置在哪里,只是……也不知道过去这么久,还有几成机会能找到他的遗骸。”
“此人是谁?”
“一个我亏欠良多的故人。”
她顿了顿,眼神无所着落地望向远处,目光逐渐聚焦,语气坚定:
“我会找到他,然后带他回家。”
她低喃自语:“这是我欠他的。”
如果找不到呢?陆小凤心里忍不住冒出疑问,见她一脸伤怀落索,没有忍心开口。
很久之后,陆小凤一直后悔自己当初没有追问,也就错失了唯一一个可以知道她打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