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眠不会武功,院子那边有夏霖守着,应该不会有事。”宋青霓放下手中的笔,沉吟片刻。
她先前只当桑眠不太习惯有人伺候,并没有强求,现在看来,的确是有必要派人跟着,便吩咐道:“让小黎紧跟着她,不要让她知道太多的事情。”
“那王爷那边?”秋霜问道。
“一切照旧,婚礼的事情不用让他知道。”宋青霓拿起笔,“我这几日事务繁忙,没有时间去,你亲自去一趟,将情况告诉夏霖。”
秋霜领命离开,宋青霓对着空白的纸,继续冥思苦想。
婚礼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终于是在举办的前一日筹备完了。
一切事宜都安排好了。婚服制作完成,府中的喜庆物件都布置好了,请柬也全送了出去。
清晨,锣鼓喧天间,宾客纷至沓来,祝贺令安郡主大婚。
吉时将到,宋青霓来到桑眠身前,在绯红的婚服映衬中,粲然一笑,牵起了她的手,两人携手同行。
铜锣敲得震天响,吉时已到。
在一派喜庆的乐声中,远远的,似乎传来了不太和谐的嘈杂声。
“礼成——”
两人行完礼起身。
“圣旨到——”一声尖锐的声音,划开了这鲜红喜庆的幕布。
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走进堂中,他捧着圣旨,神情庄严:“令安郡主接旨。”
乐声顿时停了下来,宦官扫一眼堂中众人,观礼的宾客们慌忙退了出去,王府众人垂首肃立。
一时之间,堂中鸦雀无声。
宋青霓上前拱手躬身,宦官将圣旨徐徐展开,宣读旨意。
“……与裴家独子裴朗,乃天作之合,二人择佳日良辰,尽快完婚。钦此——”
宋青霓自动略过那一长串的溢美之词,待到结尾,不出所料,果然是一封赐婚的圣旨。
宦官双手递出圣旨,而本该接过的宋青霓却毫无动静,他只得提醒道:“令安郡主,请接旨!”
宋青霓维持着姿势,广袖遮挡住了她的神情,她朗声道:“恕令安不能接旨!”
“大胆!”宦官尖细的声音像一把长针,扎得人头痛眼花,“令安郡主,你要抗旨不遵吗!”
“不是令安不遵,而是令安不得不遵,还请公公听我解释一二。”宋青霓毫不慌张。
“方才令安已经完婚,公公也是亲眼所见。”
“皇上赐婚是令安的福气,令安感激不尽,但令安已经有爱人,不想耽误那位公子。”
宋青霓放下手,直起身看向桑眠,铿锵有力道:“我不会,也不能,去做那忘恩负义之人,抛弃我的原配!”
桑眠看向她,在她的眼中,正燃烧着一簇火焰——那是宋青霓的势在必得。
宋青霓向宦官赔笑道:“还请公公在圣上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春露走上前,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不露痕迹地递给他,“也劳烦公公跑这一趟,礼数不周还请多包涵。”
宦官的面色稍稍缓和,接过荷包,掂量了下重量,连同圣旨一起收了起来,缓声道:“郡主也是情有可原,咱家一定会如实禀告圣上。”
“但圣上的想法,就不是我等能揣测的了,郡主还是早做准备,此事要是触怒了圣上……”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其中的未尽之意,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宋青霓含笑谢道:“多谢公公提点,令安自是明白的。”
“郡主明白就好,那咱家这就告辞,回去复命了。”宦官拱手道。
宋青霓陪他到王府门口,道:“公公请慢走。”
宦官稍稍颔首,翻身上马离开了。
王府外围着一群人,颇有些喧嚣嘈杂,他们使劲张望着,试图看到王府里的热闹。
宋青霓没有派人去驱赶这些人,她反而希望看热闹的人越多越好,这样的话,今日在王府发生的事情,才会传得更广。
乐声又响了起来,依旧喜庆,然而宾客却束手束脚起来。菜肴刚上完,筷子便放下了,一个个的都称事告辞离开。
待走出王府的门,便手忙脚乱地往家赶,好似身后有恶鬼追着,往日讲究的礼仪风度,竟没了半分。
宋青霓乐得笑出了声,她不过是拒旨而已,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纷纷与她撇清关系,生怕受到波及。
不过是些小喽啰,还怕当今圣上惦记他们的项上人头?
才刚过晌午,婚礼便已经结束了。仆从们各司其职,收拾起宴会后的大小事务。
宋青霓瘫坐在椅子上,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巾,方巾和婚服颜色相同,但上面却有不少的墨迹。
“这文绉绉的东西,真不是人该写的,为了应付这个赐婚圣旨,我是搜肠刮肚,才写出这几句来。”宋青霓感叹道。
春露好笑道:“郡主,怎么还做成了小抄,你自己写的,难道还背不下来吗?”
宋青霓把方巾递给春露,抱怨道:“你知道的,我最烦背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了,我不是背不下来,我是怕到时候一紧张,说得颠三倒四的,或者说错了。”
春露接过方巾,宋青霓继续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肯定要扬长避短啊。再说,我也不是全靠这份小抄,这一出戏,我全程都演得不错。”
春露应和道:“是是是,我的郡主,你说得都对!”
为了应对这次的赐婚,宋青霓是费尽心力,此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紧绷的情绪一松懈下来,她顿时感觉到了困顿,不由地打了一个哈欠,眼中还泛出些许泪花。
春露见她这副困倦模样,心疼道:“郡主,我送你回房休息吧,这些时日,你实在太辛苦了。”
宋青霓摇摇头,道:“我没事,这些天你们可比我累多了,现在事情都结束了,你们也赶紧休息去吧。”
“好。”春露温声答应下来,“郡主,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宋青霓起身,一转眼看到了桑眠,便道:“桑姑娘也累了吧,你早些回房休息,剩下的事等晚些再议吧。”
“好。那小女子便先行回房了。”桑眠应下,带着小黎离开了。
宋青霓和春露刚走出门,一个蓝衣男子焦急地赶过来,向宋青霓禀报:“郡主,属下办事不力,没能看住王爷,王爷现在不知到了何处去。”
“什么!”这个消息如平地惊雷,震得宋青霓的疲倦一扫而空,她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大约半个时辰前。今日王府人手不足,属下听到院外的乐声停了,以为婚礼结束了,便关好门去厨房拿午膳,回去就发现王爷不见了,于是连忙赶来禀告此事。”
夏霖又请罪道:“属下行事不够仔细,请郡主惩罚。”
春露眼神凌厉,扫了一眼夏霖,“当务之急是找到王爷,其他事情容后再议。”
夏霖低下头,万分自责。
春露扶住宋青霓,道:“郡主,我们先将大门关上,避免王爷走出王府,府里的仆从也都去找王爷,只要找到王爷,就立刻带他回院子。”
“春露,那按你说的吩咐下去吧。”宋青霓捏了捏眉心,又叮嘱道:“对了,此事不要惊动了桑姑娘。”
春露离开后,夏霖依旧低头站着,等待宋青霓的发落。
宋青霓叹了口气,道:“夏霖,你回院子守着,一路上也留意下王爷的踪迹。”
“属下遵命。”夏霖抱拳,不再多言。
宋青霓急匆匆往自己的院子去,这几天她没有去看哥哥,所以哥哥出来,可能是来找她的。
她一路上时刻留意着,却没有看到哥哥的身影。
桑眠往回走着,走到房间附近时,远远便望见了,院外的榆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蓝白衣袍,身姿矫健,背对着她们,只站在那里。
哪怕看不真切,但依据那人的气度,她也能猜到,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也许,他就是这座王府的主人——临安王。
想起外界的诸多传言,桑眠并不想与这位声名狼藉的王爷遇上,她缓步走着,不想惊动对方。
可事与愿违,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眼神直直地锁定着她,大步向她走来。
桑眠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只看着脚下的路。
“王爷……”跟在桑眠身后的小黎,此时也认出了男人,急忙行了个礼,语气有些害怕,“奴婢见过王爷。”
男人走到桑眠面前,正好投下了一块阴影,他开口问道:“我没见过你,你是府里的人吗?”
他的声音低沉,给人一种莫名安全感,但语调似乎有些怪异,可让她说,又说不出怪异在哪。
桑眠微微抬眼看那人,小心回道:“是,我是这两天才到府里的。”
男人盯着她,伸出了手。
桑眠看见他的手伸过来,吓得闭上了眼,偏头低下去,试图躲过那只手。
下一瞬,她的头上一松,满头青丝倾泻而下,发丝轻轻拂过她微颤的眼。
“这是我的发簪。”
原来不是要对她动手,桑眠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男人正垂眸看着手里的白玉发簪。
他若有所感,抬眸看向桑眠,神情莫辨。
“王爷。”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男人看着从桑眠身后走来的婢女,唤道:“秋霜。”
秋霜面无表情,语气也依旧是毫无波澜,“郡主正在找你,王爷和我回去吧。”
“好啊!”男子露出一个笑,看起来很高兴,“我正在找小霓呢!”
秋霜便带着他离开了。
在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后,桑眠才回过神,与同样被吓到的小黎回了房。
小黎关好房门,用手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后,心有余悸道:“刚才真是吓死了!没想到会遇到王爷,平常王爷在府中,都不会露面的。”
桑眠也松了一口气,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批头散发的自己,附和道:“我也吓了一跳,还好秋霜姑娘来了。”
“没想到,郡主送来的发簪是王爷的。”小黎走过来,拿起发梳,为桑眠梳理头发,忧心道:“只怕王爷会因此事,找姑娘麻烦。”
“郡主会处理的。”桑眠宽慰道,小黎这才放下心来。
宋青霓换了一身常服,赶到院子,刚一进门,一个黑影就扑上来,紧紧抱住了她,质问道:“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来看我?”声音闷闷的,听着有些低落。
宋青霓轻抚他的后背,轻声道:“我错了,我这几天太忙了,才没来看你。”
宋青霄是个很好安抚的人,很快就原谅了她,“那你今天来了,要陪我一起吃饭,陪我一下午。”
“好。”事情解决了,正好陪陪哥哥,宋青霓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宋青霄松开她,带她进了屋,桌上摆着不少吃食,他拉着宋青霓坐下,道:“这些是夏霖带回来的午膳,刚才才暖过,我正好等你一块吃。”
宋青霄给她夹了点菜,都是些她爱吃的菜,又见她不动筷子,便紧张地问:“没胃口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宋青霓已经用过午膳,但又不想拂了哥哥的好意,摇摇头道:“没有。”
看宋青霓吃了几口,宋青霄才放下心来。
用完膳后,宋青霓问道:“哥,你今天怎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