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王府。
王府朱红的门大敞着,两名侍卫伫立在两侧,戒备森严,门前的几节高台阶,将人远远隔开,让人只敢遥遥地看上一眼。
从王府门前经过时,不少路人都会摇头叹气,只因王府里住着的一对兄妹,并非贤主。
这对兄妹,在几月前才来到封地临安。
听闻这兄长临安王,性情暴躁易怒,经常虐待打骂仆从,不过临安王一直待在王府里,从未有人见过。
而妹妹令安郡主,就更有“名气”一些,行事大胆放荡、肆意妄为,居然到处抛头露面,做些男子才能做的事情,完全不像一个未出阁的女子。
这两日,令安郡主在城中肆意纵马游乐,闹得城中人心惶惶,生怕冲撞了这位身份尊贵的郡主,引来灾祸。
街道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桑眠走在人群中张望着,寻找合适的落脚之处。
忽然,人群骚动混乱起来,桑眠被人流挟带到了街道边,被挤得有些动弹不得,她下意识搂紧了自己的包裹。
正在她疑惑之时,被空出的街道正中,有两个人骑着马徐徐前进,彷如只是在郊外悠闲地踏青。
领头女子身着赤色骑装,在熙攘暗淡的背景中,鲜红得扎眼。女子环顾着四周,眼神只轻轻扫过,桑眠猝不及防与她视线相交,于是连忙低下了头。
宋青霓往回望,试图将刚才的人看清,但对方已经低下了头,跟在身后的秋霜疑惑地询问:“郡主?”
“也许……合适的人选,已经找到了。”宋青霓一拉缰绳,迅速折了回去,秋霜连忙也跟了上去。
宋青霓离开后,人群四散开来,桑眠便往相反的方向走,打算避开宋青霓,却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还未来得及回头,腰便被一条手臂箍住。
一阵失重感袭来,天旋地转间她往身后望去,看见一张肆意张扬的笑脸。
宋青霓猛地发力起身,桑眠就被拉上马,坐在了宋青霓的身前,马背上颇为颠簸,桑眠双手紧紧拽着包裹,害怕包裹松了,里面的东西掉出来。腰间的手臂,将她牢牢定住,也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姑娘不用担心,我的骑术尚可,不会叫你坠下马的。”
桑眠心中一惊,手不自觉紧攥着包裹,直至指尖发白。
怎么会……对方一眼就看破了她是女扮男装吗?
宋青霓感觉怀中的人有些发抖,笑道:“只是想请姑娘去府中做客,定不会伤你。”
桑眠一言不发,宋青霓也不在意,此时秋霜追了上来,宋青霓道:“这就回府吧。”便纵马往王府而去。
桑眠被“请”进了王府,坐在了客堂中。
宋青霓丝毫不收敛打量的目光,心中愈发满意,这容貌和气质,正合乎她的心意,开口道:“姑娘不必拘束,大可随意些,就当自己家一般。”
桑眠稍稍抬头,看向宋青霓,问道:“不知郡主请在下来府中,是何用意?”
宋青霓:“自是有一事相求,请问姑娘姓名?”
桑眠:“在下桑眠。”
“桑眠,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宋青霓赞叹一句,道:“我叫宋青霓。”
宋青霓看了一眼她紧抱的包裹,问道:“姑娘从外地来,是要去往何处?”
桑眠垂下眸,没有回答。
侍女春露看这情形,上前解围道:“桑姑娘,我家郡主行事鲁莽,刚才之事多有冒犯,还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不过是小事,在下怎会计较。”桑眠摇摇头。
“多谢桑姑娘宽宏大量。”春露笑笑,这才说出此番的目的,“我们郡主想请姑娘帮忙,女扮男装演一出戏——与郡主成婚。”
“若是可以,三日后大婚,不知桑姑娘意下如何?”
“……这?”桑眠惊疑不定,眉头微微皱起,推辞道:“此事……恐怕于理不合,我与郡主同为女子,又怎能成婚?”
“桑姑娘是路过临安城?”春露问道。
“是。”
“桑姑娘若是愿意帮忙,我们愿赠一笔银钱作为酬谢,待婚礼一结束,桑姑娘便可自行离去,并不会耽误姑娘赶路。”
春露从腰间荷包中,拿出了一锭银子,“当然,桑姑娘若是不愿,这便当做对姑娘的赔礼。”
桑眠看向那锭银子,银子约有十两,她眼神微闪,犹豫起来。
春露微微笑着,保持着动作,并不出声追问,耐心地等桑眠的回答。
堂中一片寂静,桑眠思考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能帮上郡主,是在下的荣幸,既然婚事是假,在下自然愿意帮助郡主。”
“多谢桑姑娘愿意帮忙。”春露笑容更甚,走上前,将银锭递给桑眠,“我们郡主行事向来随心,有时便有些鲁莽,让姑娘受惊了,桑姑娘若是不介意,还请收下。”
桑眠接过那银锭,浅笑道:“自是不介意的。”她又话锋一转,看向宋青霓,道:“若此事了,郡主可否能答应,我的一个小小请求呢?”
宋青霓毫不犹豫道:“桑姑娘的请求,若力所能及,我自不会拒绝!”
桑眠满意地笑了,道:“多谢郡主。”
“郡主,桑姑娘经此一遭,想来也累了。”春露道,“房间已经备好了,桑姑娘不如先休息一会儿?”
宋青霓看向桑眠,征寻她的意见,桑眠道:“郡主,那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宋青霓点点头,春露便唤来一名小丫鬟,让她带桑眠去休息。
小丫鬟正想帮忙拿行李,桑眠拒绝道:“不用,我自己拿着就好。”小丫鬟只得走在前头,为她引路。
待桑眠离去,春露问道:“郡主,这位桑眠姑娘来历不明,我们对她知之甚少,应下她的请求,会不会太过冒险?”
宋青霓知道她的担忧,解释道:“虽然我答应了她的请求,但如果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便爱莫能助了。”
“至于她的来历,并不重要。萍水相逢,只不过待上一段时日罢了,稍稍盯紧点就好。”
春露:“奴婢明白了。”
宋青霓:“目前,我们急需要解决的事情,便是皇上的赐婚,按照二哥信中所说的,这几日圣旨便要到了。”
春露:“如果赐婚的消息是假的,那办了这个婚礼,郡主的名声,可能就更难听了。”
宋青霓:“这个婚礼本来就是为了抗旨,若是没有赐婚,那不是更好,名声什么的,便随他们去吧,我不在乎!”
“若他们对我,是避如蛇蝎、退避三舍,那就更好了。”
春露:“郡主!”
宋青霓:“好了,人选终于确定了,你赶紧着手筹备婚礼去吧,时间不够了。”
春露看她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领命离开了。
丫鬟将桑眠带到房间,道:“桑姑娘,这便是你的房间。”
“好。”桑眠点点头,打量起房间的布置,正常的两室布局,一间卧室,一间外室,卧室除了床和梳妆台,还有一个大柜子。
“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桑姑娘若是不满意,只管说便是,奴婢必定尽心尽力。”
桑眠摇摇头,道:“不必了,我觉得这个房间很好,你去忙吧,我自己收拾下。”
“奴婢名为小黎,姑娘有什么事,就吩咐奴婢去做吧,怎能让姑娘亲自动手。”小黎连忙道。
“我做事向来不假手于人,你不用担心做得不周到,让我吩咐你去做,我反而不自在。”桑眠露出一个笑,看着小黎道:“你先去忙吧,不用一直跟着伺候我。”
小黎看一眼桑眠,见她神情不似作假,小心翼翼问道:“那,奴婢就先回去复命了?”
“去吧。”
小黎离开后,桑眠将外间的门关上,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里面空空荡荡的。
桑眠把包裹打开,将衣物和琐碎物品放在柜子里,唯独拿出了一个长条的木匣。
她看着木匣,手摩挲着木匣上的花纹,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最后将那个木匣放到了枕下。
桑眠坐在床边,将身上的银钱都拿了出来,清点了下,除了刚才春露给的银锭,她身上只剩下四两碎银,还有几个可怜的铜板。
仅身上这点钱,她肯定支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就真的是前途未卜,所以意外被宋青霓劫走,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如果郡主不答应她的请求,能得到一笔银钱,作为她接下来的路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桑眠拂过床上的被子,被子柔软舒适,看来在王府中,她不仅有了一个安全的住所,还能过几天舒坦日子。
桑眠稍作休息后,难免有些好奇心,便在王府里闲逛起来。
路上桑眠也遇见几个仆从,他们显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都笑脸盈盈地与她行礼,唤一声桑姑娘。
桑眠也是颇为惊奇,她本以为王府一定是尊卑分明、规矩森严,没想到,这临安王府,却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桑眠穿过一个花园,也不知道到了府中何处,只是愈加寂静起来,除了她自己的脚步声,不再有其他的声响。
不远处,有个僻静的院子,院门紧扣着。
没想到,王府还会有这么冷清的地方,桑眠正想上前去看看,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桑姑娘。”
桑眠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是一位穿着月白衣裳的女子,桑眠认出了她,是那个和宋青霓一起回府的人。
秋霜道:“大婚的礼服需要量体裁衣,裁缝已经在府中了,还请姑娘配合。”
桑眠回道:“好,全凭姑娘安排。”
“桑姑娘唤奴婢秋霜即可。”秋霜侧身示意,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请桑姑娘与奴婢一同回去。”
桑眠点点头,走到秋霜身边,跟着她往回走。
一路无言,桑眠便想,这秋霜姑娘,真是人如其名,冷若冰霜,说话也是冷冰冰的。
宋青霓正在书房冥思苦想,刚落笔写下两个字,又不满意地划掉,最后纸上都涂满了,她将纸团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秋霜走进书房,就看到了一地的纸团,她目不斜视,脚下却精准地避开了那些纸团,走到了宋青霓案边。
“郡主,桑姑娘的婚服尺寸已经量好了,衣服在婚礼前应该能做好。”
宋青霓胡乱点点头,看着案上一片空白的纸,没有抬头,“好,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去做就好了,这种小事,不用和我禀报。”
秋霜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道:“郡主,奴婢刚才去寻桑姑娘,她正好走到了王爷的院子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