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浮生录 第4章 黑夜

“这里是哪？”张亓玉和荀知许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路上被各种人间玩意夺去了目光。糖画铺子、喷火表演、胸口碎大石.....这些平时只能在书本上一知半解的杂耍玩意，今日她倒是第一次见，觉得新奇。

“端州北部，这里是直连地下二层的，多是些以地下二层谋生的农户，也是人间勾栏瓦肆最大规模的地方。”荀知许扯了扯宽大的衣袍。

张亓玉点点头，她对端州这个地区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不过是隶属于神启帝的一片正常区域。

雪下的越来越大，荀知许见张亓玉所穿的天师服已经不够保暖，直给她冻红了鼻子。最后拉着人走到一个小摊贩前买了顶白色的鹅绒毛，她带上后才好了一点。

“谢谢大人。”

“你这身看起来不华丽，料子却能买我十套的衣服。天塔的司命有你这么好待遇么。”荀知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张亓玉没有回答他，还在想要不要告诉荀知许，她就是天塔的司命。不过以前在天塔，衣物之类的都是瑶光在帮她换的，有时候大司命会拿几套花里胡哨的大衣让张亓玉穿上，她总是摆摆手拒绝，对于衣服样式与价格，她从不挑剔。

“到了。”荀知许来到一片没有人的后巷，这里停着一辆气船，一看就是个老家伙，通体的铁皮到处都漏了洞，漏出的洞口还用木板给缝了起来，其模样之不和谐到极点，非常难看。

九云天推动改革后，天下机甲工艺水平迅速蓬勃发展，汽船已经不仅仅是神仙才能开的行驶工具，一些有钱的富人也能从蓬莱购置一辆在家中，因此大街上能随处看见各式各样的汽船。

张亓玉不是第一次见，但第一次见到如此简陋的。

荀知许两三下就上车：“愣着干嘛，你在路边找船夫送你去蓬莱，可是要收不少钱的。”

这艘船是荀知许改造过的，和以往在书本上观看的汽船构架图不一样，她不知道怎么开车门，不知道怎么上车……她甚至怕一上车这个老家伙就垮了。张亓玉只能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后门打开的方式。

荀知许想到什么，突然恍然大悟。随后麻利的给张亓玉开了车门：“天师爷，请。”

“可不敢胡说……”张亓玉嘟囔着上了船。

上船后，荀知许一踩气阀，直冲上了天。

张亓玉最开始是心惊肉跳的，然后慢慢的冷静下来。跟其他船比起来，荀知许开的不算快，张亓玉也能适应不少。

她睁大双眼，看着周围和他们一样的船只，船只上坐着各种各样的人，其中一辆红色的彩色船只的后排，还坐着一个扎了根辫子的神仙小孩，和张亓玉对视后飞快的和她摆手打招呼，显摆似的从手中变出几个晶莹剔透的蝴蝶，围绕着张亓玉转圈。

“只有神仙才能开船吗？”张亓玉好奇地观察这些仙术造物，并未伸手触碰。

“你有钱就能开。顺带提一句嘴，你那颗红宝石能买两辆比较豪华的大船。”

张亓玉摸了摸头发中的红宝石，接触到它冰凉的触感后，不是很明白。

“真是奇怪。明明只是一颗红色的石头，却能有优劣之分。”

“人和人都有优劣之分，何况一颗没有生命的宝石呢。”荀知许淡淡道。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张亓玉都快在船上睡着了，终于在云层中间看见了一块巨大石标。石标上笔走龙蛇写道蓬莱二字。

荀知许穿过石标时，一个柔和的女性声音在高空中响起：“欢迎来到蓬莱。”

穿过过度区域最厚的云层，张亓玉的视线才逐渐开阔起来。此处离地三千丈，能够看见大大小小的湖泊中的些许绿岛，这些绿岛周围还有云烟缭绕，梦幻绚丽。

“书上说，蓬莱是人间仙境，永远不会打雷下雨。”

“假的，”他煞风景的有意捉弄她，“你先前来过人间么。”

她没有回答，荀知许也不再追问。

不知开了多久，张亓玉的眼前出现了一座云梯，想来这就是九重天一层的必经之路了。

荀知许将车开到云梯入口处，此处人山人海，有不少天兵天将重兵把守。

她跟在荀知许的后面，看见在场有这么多神仙还是忍不住拉了拉裙角。

“有一点你做的不错，你还是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天塔的，不是所有神仙都像我这般好心。”

“嗯。”

“待会我进去，你就跟着我，一句话也不要说。”

“嗯。”

进入云梯口时，几位官兵见了荀知许后，纷纷行了个礼：“荀大人。”

他轻轻点点头，其模样阴冷，和张亓玉认识的好不似一个人。

张亓玉望着他的后背，心中不免想着：我待会是不是该感谢他？

“好了，剩下的路你就自己走吧。尽头就是九重天第一层。你要去天塔，去那里打听消息容易的多。我只是个管地下二层的小官，上不得更高的楼层，只能帮你到这。”

“那你呢？”

“我？自然是回去守着我的地下二层了，这个你接着，”荀知许拿出几个金币，扔在了张亓玉手心，“够你几个月了吃食了，别再动不动就把宝石拿出去付钱。”

二人久久相望了一刻钟，张亓玉就有了一点动摇。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除了有时这个人嘴特别碎，好像也没有其他不好的地方了。

“你为何帮我。”

“你是天师爷，是所有人应当尊崇的存在。”

在人海中分别时，张亓玉还是将那枚红宝石强迫交到荀知许的手上：”谢谢你。

荀知许一愣，刚想说些什么，张亓玉便已经跑开了。

他在原地失笑摇了摇头，将红宝石从空中甩出去，又接在手心，喃喃了一句：“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

九云天六层境内枫月地区，住着枫月最大的神仙府邸——荀昌国的家宅。

荀家大院在枫月数一数二，一块金字牌匾就能震的周围的神仙合不拢嘴。今日，荀府举办了一场重大的宴会，荀府大夫人秦母娘过一千岁生辰，于是荀昌国举办了这场千辰宴。

荀园内所有的参天大树都张灯结彩的，府邸门口站了两条墨龙，正张牙舞爪的接过每一位来客的请帖，只要一拿到请帖，这墨龙就要原地转个圈，作揖卖乖。

其中一家的客人，踩着金汽船准点来了此处，排场比其他客人都要大上不少。从首辆汽船上下了个白银鬓角、面相柔和的中年人，他即是九重天神启帝君座下，位列四十九仙班之一的平昌星君——瑶长青。

他下车后，另一手接过了自家夫人——瀛艾张氏，本名张丹阳，是位气质雍容的贵妇人。

瑶家来了四辆轿子，这引的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瑶家哪来的四辆轿子？除他的大儿子瑶长安和女儿瑶长乐外，还有谁么？”

“不会是……天塔的那位……”

“你说的，可是，”讨论的神仙顿了顿，“瑶光？”

第二、三辆轿子里，下来两位位温文尔雅，一看就十分知书达理的白袍仙人，一男一女，人人都知那仙人是不久前仙考高中的瑶家二公子瑶长安，另一位是瑶家乐善好施的三小姐瑶长乐。

而最后一辆轿子里，下来了位仙风道骨的生面孔——一双金丝白履，金袍下夹着白边，头上没有佩戴任何金银首饰，是位人们极少见过的高风峻节。

“我认得啊，这就是大小姐瑶光！她怎么回来了？不是应该在天塔吗？”

张丹阳没有在意他人的讨论，过去挽住了自己的大女儿：“感觉怎么样？”

瑶光点头：“还行。您确定，这里面就能找到那位寻人神仙？”

“进去说。”张丹阳微笑着，将手里的请柬交给墨龙，墨龙转了几个圈，却不让瑶光进去。

不等她尴尬，一个恶狠狠的老妇声音就响起来：“你这没人性的，怎的不认识瑶家大小姐？”

一位穿着华丽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口，她一身黑金洋紫裙，脚踏流云，身若飞絮，一看就是今晚宴会的主角——荀府大娘子秦珏。

张丹阳一见，就撒开了瑶光的手，朝着秦珏拥抱一番：“秦娘子越来越年轻了。”

“你少打趣我，”秦珏与张丹阳交好，她看了看瑶光便道，“这就是你说的瑶丫头吧？长这么大了，真是时光荏苒啊。”

“光儿，”张丹阳朝瑶光道，“这就是秦夫人，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秦夫人生辰安康。”瑶光只是低了一下头，她现在心里很乱，张亓玉一天不找到，她就没有心思干任何事情。

“嗯嗯，来，我们进去说。”秦夫人甩了甩宽大的衣袖，邀请所有人进了府。

内园中早就坐满了正嬉笑玩闹的仙子，张丹阳同各家夫人行礼后，便同秦夫人坐在一起说着闲话。

瑶家和荀家交好多年，离不开这两位老姐妹的交情。

“你说，瑶光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在天塔么？”

“光儿不是做法师的么，”张丹阳摇了摇头，“法师和天师不在一起，你觉得还能是什么？”

“这样啊，前几日天塔变故，看来是真的了。”秦珏嗑瓜子磕的十分起劲。

“天塔的事咱们还是不要议论了，我也是带她进来找找那位凡命星君，想着帮她找找人。”

凡命星君是昭烈帝的长子，名叫李明瑞，掌管所有凡人的命数，权势不大，尤其好美色、爱金钱，是九云天臭名昭著神仙排行榜名副其实的第一名。

“李明瑞，”秦珏一谈到这位凡命星君就翻了个白眼，“不学无术，他能帮瑶光就怪了！我们家二郎就是被这个臭小子给带坏的。”

凡命星君给秦夫人留下了十分糟糕的印象，不仅因为他本人就浪荡成型，一堆风流史，更在于他常来荀家找兄弟玩，秦珏的二儿子，荀家二郎荀宁德逐渐变得跟李明瑞一般风流成性，可给秦珏气的要命。

“光儿很正直的，我不担心她能被李明瑞骗走。”张丹阳还骄傲了起来。

“那你见过瑶光的天师长什么样吗？”

“天师也是咱们能见的？”张丹阳反问，“你这次过生，你家四郎和四丫头回来没。”

“回来个屁，我也不奢望他，”秦珏这个白眼快翻上天了，“随他去吧，总比荀丛云那个小贱人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的好。”

“你家最小的那个呢？叫……荀玲珠？”

秦珏想了好一会，才一拍脑袋：“嗐，我家最小的那个还在乡下种田呢，不是荀玲珠！”

“叫什么来着？前几天她还给我写了一封信，叫……哦，”秦珏一拍脑袋，“叫荀云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