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开学 第74章 11月21日

“你说，春夏秋冬是循环吗？”

“是。”

“但……循环之内总有变数。”

安宁回归校园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一月末了。

足足两个月的修养时间，她虽能脱拐行走，却依旧有些不便。

结果她刚返回工位上，就看见了堆成小山的违纪扣分名单。

安宁：“……这就是你们跟我说的学生们在校很乖，一点都不需要我操心？”

苏茂成尴尬一笑：“这不，想等你回来再解决嘛。”

沈乐知在她受伤这段时间，总是来回跑，不仅要顾着学校事务，还得照顾家里的伤员。

安宁能下地之后，让他不用每天放学后都往这里赶，但沈乐知依旧每天都来，没有缺席过。

她心中隐隐酸涩，就像做了无氧运动后没得到及时拉伸的肌肉，不断厮磨着痛感神经，令人烦躁。

四次重生。

她没有一次选择过沈乐知。

每次都为了学生而放弃他。

她为学生们的付出之大，谁都无法置喙。

唯独对沈乐知只有愧疚——无法稀释的愧疚。

这天，安宁比早自习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到办公室。

同组老师们还没来，她开锁时的动作还有点生疏。

那把常用钥匙就安静地在包里躺了两个月，竟然变陌生了。

她本想去班级看一眼，给某些趁老大不在就山中称王的捣蛋鬼一个猝不及防。

谁知，安宁刚推开教室前门，就看到学生们基本都坐在班级里，安静地在桌子前自习。

她绕到讲台边，狐疑地望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

……确实早了三十分钟啊。

正诧异着，就见江颂时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嘹亮的嗓门大吼一声：“起立！”

学生们像是训练有素般，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整齐地喊道：“老师好！老师您辛苦了！老师我们想你了——”

安宁愣住了。

后门窗口处，苏茂成的脸在那儿停了会儿，满足地点点头，又挪开了。

安宁：“……”

学生们眼睛亮亮的，脸上满是期待和兴奋。

安宁原本还想占用早自习时间开个班会，好好给他们灌输点考前危机意识，结果被这么一搞，她忽然狠不下心开口了。

“好了，安静自习吧。”

她绷直唇线，淡淡说了句，仓惶离开教室。

刚进走廊，就迎上苏茂成带着笑意的眼神。

“这也是您给我准备的惊喜？”安宁嘴角抽了抽。

“哪里，”苏茂成摆了下手，“他们自己非要做的。”

“安老师你看，你人缘多好啊，别的老师想要这待遇……还没有呢。”

安宁声音凉凉的：“确实，别的老师也不会在办公桌上攒一叠违纪名单。”

“哎哟，”苏茂成演技略浮夸地拍了下脑袋，“你都看到了啊，我正想跟你说呢。”

他随安宁回到物理组办公室，将那叠违纪名单捏在手里，时不时抽出几张翻看。

他边回忆边说：“你们班可有不少重点对象需要关注。”

“老吴出差了，去省里开会。学校很多事务我都得兼着，虽然知道那几个学生有情况，但我没时间去一个个盯，正好你也回来了……”

苏茂成絮絮叨叨地说着，把纸条一一铺展到桌面上。

“那些扣分条你有空就看看，实在不行问老乔。”

随后，苏茂成又将一张涂满了红色笔迹的违纪单递给安宁。

“你班新来的学生姜衡，持续旷课，我喊他家长把他领回家反省去了，结果转头又去网吧，还跟社会人士混一块儿，聚众闹事、群殴摊主……”

“他现在不上学，估计等校长回来，高低得给他个留校察看处分。”

安宁听到姜衡这名字，心中一紧：“那关胜呢？”

苏茂成怔了一下，像是压根没把关胜算在“重点对象”名单内，想了会儿才开口：“他最近挺安静的，连球都不打，天天学他同桌在教室里表演打坐。”

安宁缓缓松了口气。

屋内开了半扇窗户，湿凉的风扫过皮肤，泛着冷意。

几只麻雀停在窗外的枫树枝头，啾啾啼叫着。

姜衡这人初中时就劣迹斑斑，跟着高年级的学生堵在校门口，朝低年级小孩张口要保护费。

后来因打架斗殴一事，从市里转学来到石头镇上。

她根据前几世的印象，记得这号人物在群英待不下去后，又主动转了学。

也不知他家里人有什么门道，还能将他强塞回市里的普通高中。

不过，要不了多久，那个学校的领导们就被人举报落马……而姜衡再度惹火上身，饶是他家里的保护伞再大，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送去少管所。

安宁收回思绪，表情已经冷了下来。

她看着苏茂成将违纪单分好类后，立在桌面上码整齐。

“剩下的就都是些寻常违纪，像你们班周遇总爱传纸条，雷好帅这小子遇见谁都得唠两句，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上课反而蔫了。”

“你记得严加管教啊。”

安宁点点头，这才发现原本堆在桌上的那摞违纪单不仅仅是她们班的，苏茂成单纯是没来得及分类，刚上班就一股脑儿地把东西往她桌子上堆。

心情轻松不少后，她呼吸着办公室里特有的纸味和笔墨味，逐渐有了踏实的感觉。

远远的，从走廊那边相继传来各班早读的声音。

苏茂成瞥了眼门外，表情添了几分严肃，压低声音说：“最后要跟你说的学生是谈嘉。”

他语气凉凉的，满是嘲讽：“这小丫头看着平时闷声不吭声，我还以为她挺稳重呢。”

安宁心又提起来：“她怎么了？”

安宁确实纳闷过，前几世因为谈嘉表现得很乖，自己没多留意她平时的生活。

上次月考她成绩下降幅度之大，很难不怀疑是出现什么问题了。

看安宁这么紧张，苏茂成声音又低了几分：“疑似早恋。但我现在没逮到证据，不好处理。”

安宁一只手悬在桌面上空，迟迟没有落下。

苏茂成沉沉地叹了口气，嘴角的皱纹加深：“我找她谈过几次，也找那男生谈过，都不承认。现在的学生可精着呢。”

他越说越激动：“不少同学可都见过他们在一块儿待着，八成就是有情况了。”

安宁蹙眉：“男生是谁？”

“高三的。他你不用管，好好盯住你们班谈嘉就行，”苏茂成挥挥手，将余下的纸张夹进腋下，“高三有高三的老师管，你就别操那份心了。”

她终于知道让沈乐知先前欲言又止的话题都是什么了，若是让安宁在养伤期间就听到消息，怕是拄着拐也要来学校看一眼吧。

她从苏茂成手中接过自己班的扣分表，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苏茂成离开后，办公室里的老师陆陆续续来了，见到安宁十分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安老师腿怎么样了？”对桌老师似乎换了新的发型，给人一种陌生的时尚感。

安宁语气还是淡淡的：“能走路，但是离正常跑跳还远。”

对桌老师看了她一会儿，眼底含着某些复杂情绪：“我倒是觉得……安老师变了好多。”

乔尚抽空从电脑前抬头看了眼两人，卷子在他手里哗啦作响。

对桌老师把注意力移到乔尚身上：“乔老师觉得呢？安老师是不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感觉就是……更有人情味了。”

安宁：“……”

这夸奖听上去怎么那么不舒服呢？

安宁倒是有点奇怪，她刚来时，性格不算好，可也没有哪个老师会当面指出她的缺点。

她脑子有点发懵，有种摔了一跤把脑袋摔傻了的感觉：“我以前很不通人情吗？”

论严厉，隔壁桌那位光明顶才是鼻祖吧。

然而对桌老师只是摇摇头，语气带了点感慨：“不是不通人情，就是觉得安老师很有距离感，让人不好接近。就仿佛你不属于这里。”

“但慢慢我发现，你也挺好玩的，有时候还有孩子气的一面。不然……学生怎么会那么喜欢你呢？”对桌老师单手支着下巴，也不批卷子了。

她打开话匣说道：“你是不知道啊，学生一听你一个多月不能来上班，表情可丧了。”

这一点对桌老师真没夸大，那阵子三班气氛很压抑。偶尔只有沈乐知过来时，他们才提起点兴趣，缠着沈乐知问安宁的近况。

“所以，安老师最近要是不忙，可以帮我一起研究研究卷子，顺便跟你取取经，我班那群成天上蹿下跳跟猴子似的，说两句就摆脸色，一点都不听话。”

对桌老师越聊越停不下来，这时候，乔尚推动了一下老花镜，冲着安宁开口，还是往日那副生硬语气：“三班最近发生了不少事儿，够你忙活一阵子了。”

“啊……也是，”对桌老师愣了一下，“你才回来，也别太累着啊。”

安宁点了点头。

她确实没着急，过几天，学生期中考成绩就下来了，倒时候一起盘算也不迟。

虽然这么想着，但等她真正看到期中考成绩单时，心脏还是忍不住揪了一下。

晚自习铃声刚过，安宁正准备借着成绩找谈嘉好好谈一谈，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安宁：“请进。”

走进来的人却是张蕊蕊。

她眼睛四周很红，似乎哭了很久，一开口便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沙哑。

“安老师，您能帮帮我吗？”

循环之中出现的变数，它毫无预兆地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