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你们住一起?”
秦老师盯着开门的沈乐知,惊讶得站在原地,手上的袋子差点拿不稳。
沈乐知身上还围着一条淡粉色格纹围裙,看到来人是秦老师,也怔住了。
半晌,他才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秦老师请进。”
“啊,好。”秦老师尴尬地笑笑,忽然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她坐在沙发的边缘,手脚尽显局促。
环视着安宁家中简单的布局,干笑一声道:“我还以为……安老师自己一个人住呢。”
沈乐知替她找了双一次性拖鞋,拆开包装袋递过去。
秦老师看向他的脚——是一双深蓝色的居家拖鞋。
明明上次来时,安宁还只能找到一双拖鞋。
这进展不是一般的快啊。
秦老师看了眼沈乐知,心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
余光扫过堆放在玄关处的口袋,秦老师这才想起来说:“哦,袋子里的东西是给安老师的,这阵子她为学生忙前忙后,操了不少心,活像他们的半个家长了。”
沈乐知轻轻点头:“好,那我代安老师跟您说声谢谢。”
她最近睡眠质量很差,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
沈乐知把东西提到厨房,返回时发现秦老师也好奇地跟过来了。
秦老师脸上挂着丝丝笑意:“沈老师这是正在准备午饭?我能不能好奇一下,你现在和安老师……是什么关系啊?”
沈乐知步子一顿,差点撞到冰箱门上。
他耳朵红着,低声说:“呃,安老师腿不是受伤了吗,不方便下地买菜做饭,我正好也自己在家做饭吃,干脆就带过来,一起解决了。”
秦老师看到他窘迫的样子,笑意更深了,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夸道:“我还不知道沈老师还有这个技能呢。”
沈乐知耳朵越来越红,没有说出什么轻松的玩笑话,而是罕见地对着厨房沉默着。
“将来要是成了家,肯定是居家好男人类型呢,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羡慕咯……”
她笑呵呵地转身回到客厅,路过房门紧闭的房间时,还在说:“那我就不打扰沈老师发挥厨艺了,东西也送到了,你记得跟安老师说一声,我来过就行……了?”
最后一个字音还没说完全,就被另一种惊讶的语气盖过了。
“哎哟,安老师,原来你在家啊。”
秦老师像是被吓了一跳,毕竟刚才还关着的门忽然从里面弹开一道缝,紧接着,安宁就睡眼惺忪地驾驶着轮椅出来了。
秦老师捂住心口,睁大眼睛看向安宁。
安宁也愣在了原地,下意识四处寻找沈乐知的身影。
沈乐知远远地吐槽了句:“本来要卧床静养的,她不肯。还好伤得不严重。”
被这句话打断了思绪,秦老师皱眉应和道:“那也不行呀,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安宁脸上的茫然尚未褪去,身上还穿着松垮的格子睡衣,跟沈乐知围在腰间的围裙是同一色系。
她放在轮椅上的手逐渐绷紧:“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安宁盯着出现在她家的陌生的秦老师,又听着沈乐知在厨房的动静,还以为自己出幻觉了。
秦老师也越来越尴尬,回到茶几前说自己渴了,喝了两口茶,又拿起电话说自己还有事要忙。
沈乐知拎着一截排骨从厨房探出头来:“秦老师不留下来一起吃午饭吗?”
“不了不了,”秦老师一边摆手,一边退出玄关,顺便把电话贴到耳朵上,“你们小两口慢慢吃吧,我学校还有点事情。”
看着门关上后,安宁瞪了一眼还在笑的沈乐知。
她语气凉凉的:“我也就是现在行动不便,不然……”
沈乐知依旧笑着接话:“不然把我也给请出去吗?”
安宁:“……”
这下,等回学校,又不知流言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沈乐知看着她逐渐凝重的表情,这才收起笑容,乖巧地说:“我刚刚的解释你也听到了,半句没提咱们的关系。”
安宁挑眉反问:“咱们什么关系?”
“嗯……”沈乐知轻轻歪过头,背后的阳光穿过他的发梢,给他的轮廓镀上一抹金色的柔光,“小两口?”
他胸腔轻颤了一下,一声闷闷的笑意被堵了回去。
安宁有点羞恼:“我还没答应你当我的男朋友。”
沈乐知无辜地眨了下眼,举着锅铲指了指门外:“可他们都这么说。”
安宁还不太会使用轮椅,半天才挪进客厅。
没听到她的回答,沈乐知菜炒了一半又出来:“主要是现成的医生就在这儿,我总不能再找别人过来陪护吧。”
安宁一脸“你随意你有理”的表情。
她也不是故意吊着人不放,只不过自从那次两人说开了以后,他们的相处模式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沈乐知也明确表示他并不在意表面那些仪式,更看重的是两人之间的相处。
安宁内心虽然觉得这再好不过了,可又时常觉得这对他来说,并不那么公平。
她对沈乐知的亏欠,几世积攒下来真的不少。
曾经她刻意逃避,不想把更多的人牵扯进这场灾难里。
安宁始终觉得,沈乐知本可以飞往更广的天空。
他这样图什么呢?
安宁搞不懂。
忙碌的时候恨不得将时间掰成两半利用,养伤期间她行动不便,除了把自己闷在卧室整理资料,就是用自己那只好胳膊画画。
腱鞘炎让她不能长时间伏案,而人一闲下来,就总爱胡思乱想。
安宁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有时精神状态不太好,她醒来总是恍惚,反复地向沈乐知确认日期,因为自己有太多本不一样的日历,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
梦里,她总能梦见学生前一秒还在冲她灿烂地笑,后一秒就成了一张血淋淋、布满灰尘并且毫无生气的脸。
安宁惊醒时,后背的衣衫总是潮湿的。
沈乐知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你现在过度紧张,还有些焦虑。之前请长假就是为了在家好好休息的,怎么现在反倒严重了?”
安宁坐在床头,紧紧闭着眼睛。
手指攥着被子,用力到关节处泛白。
她在恐惧。
睁开眼后会看到什么图景呢?一片废墟?还是一场令人皮焦肉裂的大火……
“安宁。”
一道温和的声音把她从无尽遐想中唤回,紧闭的眼皮缓缓松开,露出一道缝隙。
光亮充斥的瞬间,只有沈乐知干净的面庞。
没有风雨,也没有在倾塌大楼中燃烧的火焰。
她唯独看不到沈乐知的痛楚面孔。
也可能是因为,自己每次离开得都比他要早吧。
阻止灾难的计划失败,安宁将一腔心血全都倾注于挽救的事情上,她似乎从没考虑过,那个一直在身后等她的影子。
……他会难过吗。
沈乐知满目担心地看安宁紧锁眉头,他抬手,按住安宁头部的几个穴位。
“按时吃药也无法改善睡眠状态吗?”他声音轻轻的。
紧绷的神经在按摩中慢慢缓解,安宁舒了口气,努力换上镇定的表情:“可能我该回学校去了,总是胡思乱想些糟糕的事情。”
沈乐知听到后低笑了一声,下巴点了点安宁枕边的手机:“苏主任不是常给你发信息,你们班的学生都很乖,很配合他这个临时班主任的工作。”
“月考出成绩了,你还没看过吧?”
安宁被他这句话唤回了点思绪,连忙从他手底下挣脱开:“我看看。”
“记得别生气。”沈乐知见她精力有所恢复,久违地说起了玩笑话。
月考成绩中规中矩,虽然没有超过一班,但总体还是稳定的。
安宁从上到下顺了一遍总分和排名后,重点分析了几个学生。
视线一路向下,在张蕊蕊那栏停留了许久。
听说张蕊蕊十一假期没有回家,一直把自己闷在宿舍里复习,比起上学期的期末分数,她似乎找回了自己的舒适区。
安宁欣慰地勾了勾嘴角,还没来得及表扬,又皱起了眉。
在手机里,用指尖将那栏成绩放大,她“啧”了声。
“谈嘉怎么成绩下降得这么快?”
安宁发出疑问的同时,已经开始算起谈嘉的排名占比了,沈乐知不太自然地眨眨眼,默默将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按了静音。
估计是秦老师回去后,把两人的事讲给了其他老师听。
沈乐知上班时,苏茂成总是以各种借口光顾他的校医室,一会儿说自己腰痛,一会儿说自己被学生气得头疼。
敷药休息时,苏茂成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沈乐知聊学生的事情。
当然,重点都放在他代管的三班上。
每次苏茂成都有一种憋着气又不吐不快的心情,说完又非要沈乐知保密,说等安老师返校后再处理,别让她养伤期间多想。
沈乐知:“……”
从上班起,每天回家后,一边做饭,一边还要面对安宁十万个为什么一般的拷问,他都快憋出内伤了。
这天晚餐时,安宁已经能简单下地活动了。
不需要依赖轮椅后,安宁的精神状态也好了不少。
吃着饭,她忽然问了句:“你是不是最近在跟苏茂成联合起来瞒着我什么?”
“咳——”
沈乐知一口汤没咽好,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怎么了?是他跟你说些什么了?”他咳得整张脸都红了,声音也哑了。
“那倒没有,就是有种感觉。”安宁默默地夹了口菜说。
沈乐知忽然就觉得,这顿晚饭还是尽快结束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