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恬觉得她和林观南的这种“搭子”关系结束了。
其实她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但没有想到这一天会结束的这么突然,这么快。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那天的牌局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然后林观南便突然忙了起来,忙到司恬好一阵儿都没有见不到他。
最开始发现这一点是因为去了几次咖啡馆和黎景舟他们的局,但是林观南都不在。
心里面便有了一点点预感,司恬拿起手机很多次想要发条信息给林观南,问问他的近况,问问他在干什么,但是纠结很久以后,还是会逐字删除。
没有联络的时间一旦被稍微拉长,问候的消息就显得唐突与生分。
因为成年人的世界有许多默认的规则,比如——断开联络不需要去问对方理由,因为没有理由,不想联系就是不想联系了。
再到后来,等司恬也会有一些实在忍不住想要联系他的时候,她已经错过了那个最佳时机,也再难找到一个合适的立场去发这些无关痛痒的消息。
她没有资格。
她要识趣。
她早就和自己说好了暗恋是自己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她的想知道,想了解去打扰到对方,这是底线,也是原则。
至于没有联络后的戒断反应,那得靠她自己撑过去。
……
跨年夜后很快便迎来了新年,司恬提前回了父母家。
家里对司恬来讲并不像避风港,更像是似乎随时就要一点即燃的战争场,到处弥漫着压抑,紧绷,焦虑的气氛。
大学以前还好,大学以后司恬和父母的关系便更加的僵硬,大学毕业以后,司恬便坚持一定要自己租房子住,因为一旦回了家司恬的心情便会受影响。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长大了,可是矛盾与对峙并没有随着长大而消失,它只是淡化了,不过一旦距离拉近,争吵随时会滋生。
在过年前几天,司恬回家的第三天,她和何雅君吵了第一架。
似乎在他们那一辈的思想里,组建家庭是顶重要的事,如果女孩子没有婚姻,那么即使生活的再光鲜亮丽也会被人看不起。
何雅君语气冷硬,问她:“谈恋爱了吗?”
司恬说没有。
“有什么合适的发展对象吗?”
“没有。”
司恬其实还有点恍惚,因为总觉得自己还小,但不知不觉间竟然也进入到了被长辈提及婚姻的年纪。
何雅君便忍不住数落她:“也不知道你一天天在外面忙什么,工作工作丢了,恋爱恋爱没有,这么大了还是一事无成,我会跟你大姨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等年过了,你就去试着接触一下。趁你现在还年轻,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要是过几年年纪上去了,你看还有没有男的要你。”
“妈!”司恬觉得自己本能地头皮发麻,原来不管去多久,她还是对这些尖锐的话语不能免疫,司恬有些不能控制自己地反驳道,“我非要按照你想要的人生去生活吗?我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吗?”
“什么意思?你什么态度?什么叫做你非要按照我的想法,我当初叫你不要读大学你按照我说的做了吗?我叫你早一点结婚你结了吗?”
“所以——”司恬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认真地和她沟通,试图得到她的理解,“你能不要总是对我的决定和想做的事情只给予打压和否定吗?因为我也会害怕,害怕自己的选择是错的,害怕自己的想法是错的,你们是我的亲人,是我最亲的家人,可不可以对我多一些些肯定和支持,不要让我总是那么害怕和畏惧好吗?”
司恬说完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眼眶在一瞬间变红。
能说出这些话其实对她来讲真的很不容易。
她习惯了隐忍与沉默,二十几年的人生也是一直信奉这个准则这么做的,但今年,或许是叶星蔓的事,也或许是年龄的增长,司恬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一点点,她好像能说出来了,可以将自己的心情往外表达。
而何雅君看见她的神情也许是被吓到了。
竟然沉默了半天也只是欲言又止。
没有再多说什么。
人都会变化。
不管是司恬,还是何雅君。
所有人都会在时间的流动里发生改变。
……
因为林嘉屿想放烟花,所以林家所有人买了几箱烟花陪着他去放。
这段时间的生活似乎没有太多的变化,仍然是工作和回家两点一线。
很快,便迎来了新年这一天,林家对春节仪式感极看重,老宅里过年前就开始忙碌与布置起来了。
阿姨们白天在准备团圆饭,等到晚饭结束了,一家人才有空带林嘉屿去放烟花。
林仕盛给司机放了假,于是开车的人便成了林观南。
车子一路平稳向目的地行驶过去,外头的夜晚世界万籁俱静,只剩微亮的灯光若隐若现,跳跃在幽深一片的山谷里。
远处似乎可见庄严的山脉,眼前是一条笔直而又望不到头的公路。
林观南开车的样子看起来很认真,也很令人信赖。
和他这个人一样,他开车不会那么急,而是放平放稳。
沈锦意觉得又一年过去,林观南的性格似乎更内敛了。
真是越长大越成熟,以前小时候还有股张牙舞爪的意气劲儿,现在沉稳的快和林仕盛一样了。
林观南将车停好,又去把车上的烟花搬到下面,他问林嘉屿要先玩哪个,林嘉屿兴奋的不行,直说:“最大的最大的那个!”
林观南想帮他点,林嘉屿不让他点,他胆子大,非得自己来,林观南叮嘱他小心,然后就放权了。
林仕盛和沈锦意坐在旁边的休息区观看,林观南在这边陪他。
烟花被点燃的一瞬间,林嘉屿蹭蹭蹭地往哥哥这边跑,然后在他的背后点燃的烟花猛地升上天空,发出巨响和点亮了一整个夜晚的灿烂。
林观南笑着一边捉到了跑过来的闷头小子林嘉屿,一边抬眼将整个世界的耀眼全部收纳进眼底。
光影不断地在他脸上切换和掠浮,非常漂亮。
林观南看着那些不断绽放开的烟花沉思了好几秒。
刚开始是笑着的,后来又有些落寞。
但他说不上来这种落寞是因为什么。
只是有一种很想分享的冲动,林观南知道,也许他不该有这种冲动,或者说可以有,但不该对那个人有。
但是人类是情绪性动物,有情感就会有**。
可以选择克制也可以选择任其放任。
和司恬没有联络的这段时间,林观南仍然没有想好该怎么做。
他只是在这样一个阖家欢庆的日子里不可避免地想起她。
也只会想起她。
“你玩吧。我去台子上坐一会儿。”
林观南低头,转身离开,身影清寂。
往另一头走去,走到了台子里的藤椅上,林观南坐了下去,在那儿静静看着林嘉屿兴奋激动地放出的一个个烟花。
手机在他身上,林观南随身带着,没有放在车里。
他取出来,没怎么犹豫地按了一个人的微信语音。
语音接通。
林观南想等着对方打个招呼先,谁知道她也沉默了几秒才出声的。
司恬看见这个电话的来电显示是正在客厅里。
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她往阳台走。
实在太久没有联系了,她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以及思想准备,心里不能自控地紧张的直跳,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后才按下的接听键。
这个时间点其实司恬大概有预感对方是打来干什么的,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紧张与忐忑。
她沉默的那几秒,其实是出声了,只因为太紧张而没有能发出来任何声音,又平复了一下,才喊道:“林观南。”
司恬每次叫他的名字林观南都觉得心里像是被勾了一下,或许她自己不觉得,但林观南分的出来她叫自己名字和叫别人名字语气上的那种细微不同。
因为这种不同,心脏深处又像是发出细密的干涩的疼痛。
林观南走神了一会儿,一会儿才出声回应道:“嗯。在做什么?”
作为朋友便是这样吧,一段时间不联系,一段时间又联系,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在家。”司恬说,“晚上吃了团圆饭,晚一点准备去休息。”
“我跟家里人待在一起,林嘉屿在放烟花。”
“听到声音了,应该很好看。”
“你想看吗?”
“可……可以啊。”
“司恬,我转了视频语音。”
“哦哦好。”
他的镜头对着他那边的世界,无数颗灿烂又绚丽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爆开,形成令人惊心动魄地景致。
“很漂亮。”
司恬看了一会儿,出声这样说道。
但很可惜林观南没有出现在镜头里。
“新年快乐,司恬。”
镜头外突然传来对方的声音,因为毫无征兆惊的她愣了一下。
明明接电话的时候其实有预感他会说新年祝福,可真正听到时那种心情又是这样的不同。
司恬眼角有一点酸。
“你也是,林观南,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希望你一定开心,一直快乐,一直被幸福和好运包围。
在巨大的烟花声里,司恬的声音温柔真挚。
就这样落在林观南的耳朵里,他心中跳了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夜空里的绚烂烟花,盯的久了,也变得有点干涩。
有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留电话在那儿安静的开着。
“要挂了吗?”林观南出声征询司恬的意见。
似乎是该挂了。
他们之间除了这些官方的祝福,此刻聊什么都不太合适。
但司恬却说:“都好。”
明明也清楚两人关系之间最近微妙的变化,如果按照常理,她该用好字顺水推舟结束这通电话,可她没有,司恬态度隐晦不明地说了“都好”两个字。
都好,有一种对弱势选择微妙的挽留感。
林观南眨了眨眼,问道:“再聊一会儿吗?”
“好。”
谁也没有预料到这通电话竟然又莫名其妙地继续下去了。
他们平常地聊了聊天,扯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没人再先提出挂电话的事,后来司恬在阳台待的有点冷了,便进了房间里。
她躺进床上,迷迷糊糊地继续和林观南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话,困意逐渐袭来,不知道哪一刻,司恬太困了,彻底睡着了过去。
“司恬?”
没人回应他。
手机的后置镜头盖在床头,林观南的手机屏幕里一片漆黑,他停下来,然后听到了那头传来微薄的,均匀的呼吸声。
这是他们第一次打这么长时间的电话,也是林观南第一次在电话里陪她入睡。
他安静了一会儿,良久后才轻声说:
“司恬,晚安。”
司恬在梦中隐隐约约听见了有道熟悉的晚安声,她分辨了很久也没分辨清那到底是梦镜还是现实。
在林观南觉得自己不会再得到回应的时候,突然又听见电话那头毫无征兆地传来了一声梦呓般的“嗯”,他挂电话的手指蓦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