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火 第4章 第004章

“老子不管什么总不总的，只管那些兵丁敢来，老子一个个都锤死他们。”吴忧提起放在地面的两个铁锤，粗声粗气地道。那是一对重达八十七斤的铁锤，挥舞间呜呜的风声在大堂里响起，除了他鲜少有人能轻易舞动。

七位大当家，已经有三个提出让柳东行当这个总头领，加上柳东行自己，其他三人的意见也不那么重要了，柳东行当选势在必行。果然，凌云山、碧云山的大当家也紧接着表态愿意推选柳东行当总头领。

见众人都表态了，梁笙也咬牙赞同。只要他还有脑子不想被孤立就必须开这个口，无论他多么不愿意。

既然总头领已定，接下来就是准备歃血仪式。当日各当家及带来的人众都被霞峰山安排妥当，各自休息去了，至于具体布置，则在明日商讨。

与丹明山房舍的简单实用不同，霞峰山有几座宅子外面看起来就和城里的深宅大院差不离，内里更是富丽堂皇，尤其是这一家。

夜深人静，当成片成片的房舍烛火都已熄灭，只有这家的房间内仍旧灯火通明。

柳东行独自坐在房间内，看着手中巴掌大的信纸，脸上逐渐露出了冷笑。将灯罩移开，纸张靠近的瞬间便燃了起来，迅速化为灰烬。

*

有昨日的事挂在心间，宋明峻早早醒来。沈九微早已穿戴整齐，示意宋明峻别吵醒儿子。昨夜他还算好，呼噜声不长，儿子岁睡得不太安稳，总归之没有被吵醒。

侧头瞄了一眼占了大半铺面的毛球，宋明峻也没有继续躺着的意思，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站在床尾往身上套衣服。

“今日倒是起得早。”给毛球掖了掖被子，沈九微向门边走。

“你不也起得早，想来和我一般睡不下了。”迅速穿戴好，宋明峻跟在沈九微身后。

挑起嘴角回首朝着宋明峻呵笑一声，沈九微并未和他争辩。她只有冬日间才会晚起一个时辰左右，日常都是寅时初便起了。倒是他，不到辰时初绝别想看到他离开床铺。

“第一次要干这种大买卖，难免心中起伏难眠。九娘难道并非如此？”宋明峻对沈九微这一笑倒并不在意，跟在她身后一同出了卧房。

他这话倒也没说错，作为丹明山大当家唯一的儿子，继承他老子的位置按理说是理所当然。山上的二当家、三当家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二当家正是沈九微的亲爹，他家没有儿子，又将唯一的女儿嫁个了宋明峻，自然是跟女婿家一条心的，可惜三年前死了。

三当家倒是有个儿子，然而他的年纪和宋明峻他爹相差无几，他儿子却还在襁褓之中，比毛球的还小三岁。便是有争一争的心思，也顾虑到儿子年幼。

宋明峻本人光看外表也是拿得出手的，高大威猛，又有一把子力气，不笑的时候双眸自带威压，蒲扇大的双手各握着一把三十斤重的大刀，舞起来也是虎虎生风的。

可惜胸无大志，又被宋正风和沈九微这两座大山压着，越发懒散了，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也少有看好他当大当家的。

但这次不同，这是他第一次单干，额外兴致高昂。日常压制他的亲爹恰巧不在山寨，媳妇儿又一力支持，想到带着大批粮草回山寨的风光，日常无所谓惯了的人也不禁生出些豪壮之气来。

“总要等到田北的消息传来，贸然下山难保不是一场空。”出了房门，一转角便到了东厨，沈九微边说边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翠仿佛是住在东厨了一般，无论沈九微什么时辰去，她都一定会在里面。“九娘！少当家。”小翠第一眼见着沈九微眉开眼笑，随即看到跟着进来的宋明峻，声音中都带着失落。

宋明峻根本懒得理会小翠，守在取过门口架子上的木盆，往里兑热水的沈九微身边，继续道。“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有粮草过来？”和刚才的兴奋完全不同，声音里透露出一股子失落劲。

“便是今日没有，明日、后日、大后日，只要有机会，哪一日不行。”擦把脸，沈九微半张脸露出面巾外，横了他一眼道。

“可是爹最多两三日便会回来了。”

“爹不一定会干涉。便是真不肯，我们也可以私下进行。到时候将粮草拖回来了，爹肯定不会多说什么，说不定还会对你另眼相看呢。”说完，也不等宋明峻回答，继续擦脸。

宋明峻一想也是，虽然他爹不一定同意，但按他们的计划，这次需要出动的人不会太多，完全可以私下进行，便是他爹在也不一定会注意到。

和预计的一般无二，第三日宋正风才带着人回来。召集山寨中的大小头目，宣布朝廷发兵征讨丹明群山之事及布置应对事项。一瞬间，山寨内的气氛变得紧绷。

最明显变化便是进出的几个山道巡逻频繁了，不是熟面孔根本无法靠近上山口。田北离开了好几日，再一回来远远便被警告阻拦，直到靠近确定是自家山寨的人才放行。

他回到山上连家都顾不上回，直接跑到了宋明峻家。“九娘，我回来了。明俊哥呢？”

“他在屋里，进去吧。看你这模样应该是有好消息了。”沈九微引着田北一同进了房间。

“嘿嘿，什么都瞒不了你。”田北挠挠头。

宋明峻翘着腿看着房梁发呆，经过几日的沉淀，他的心情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兴奋，反而渐渐觉得此时麻烦，想要撂担子不干了。正好田北下山有段时间了，又一直没消息传回来，他到乐得不再操心。

“明俊哥。”田北朝屋内喊了一嗓子，便垮了进去。

宋明峻便见着田北和自家婆娘一同进来了。等沈九微将门掩上，他才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来。“回来啦，怎么样了？去了这几天，是不是那边已经不运粮了？”

“运粮，怎么不运，合该我们赚这一笔，三日后便有一队人马押送着大批粮草过来，据说有四、五十车呢。”说话间田北两眼放光，仿佛那些粮草已是囊中之物。

便是宋明峻也从床上站了起来，瞪大了双目确认道。“此话当真，有四、五十车？”

田北自信地点点头，对自己探听到的消息深信不疑。“九娘交代要买的东西也齐全了，三日后便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日子。”说完，从胸口掏出一个大包袱放在桌台上。

是两包一尺见方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内里还裹着一层棕黄色的纸袋，里面装着的是一种棕黄白色的粉末。

见到此物，沈九微的眉头却越聚越紧，显然，东西是没有问题，但分量明显不足。若是要对付上千人的队伍，这点恐怕是没有多少效果的。

田北见沈九微看着桌上的纸包默不作声，立即明白她的顾虑。“我随身只带了这些，不过已经和旺兴街上交好了李麻子说好了，让他明日，最迟后日必定送来成倍的末子，肯定不会误事。”

“嗯。”沈九微轻轻应道。

“那最好不过了，若是只两包可不管够的。最少还要五包，不，还要十包以上。”宋明峻估摸着一包的分量道。

“那肯定有的。”田北一口答应。

第二天下半晌李麻子便背着一个大包袱，手中同样提着一个鼓胀的布包和田北在山脚下碰头了。原本是约好送上山的，不过现在山寨巡得严，这件事又是瞒着众人的，故而田北只得早早下山等着。

东西已经到手了，当晚与兄弟们约在林中碰头，商议明早天亮就出发。不过为了不引起山寨里其他人的怀疑，二十一个人决定分批下山。其中有些被安排到明日执勤的，也早早和相熟的人换了班次。

不用沈九微催促，鸡鸣之时宋明峻便从床上一跃而起。快速套上外套，绑好腿带，将钢刀缚在腰侧，就要出门。沈九微比他起得更早，也收拾妥当了，跟在了宋明峻身后一同跨出了房门。

等到出了院子，沈九微还跟在身边，宋明峻才意识到不对劲，以往自己出门可没见这婆娘殷勤。“不用送了，我自去。你放心，先回吧。”

“嗯，有我在一旁看着，放心着呢。快走吧，免得误了时辰，或被爹发现就不好了。”见宋明峻慢下脚步，沈九微反倒催促起来，她脚下的速度可一点都不待停顿的。

“啥？你也去？你去干啥？”宋明峻这回是彻底停下来了，他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家婆娘，仿佛不认得人了。

“我当然要去。别废话，快走。你不走我可不等你了。”沈九微回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见他还是木木呆呆地站在原地，便不再等他，快步向山道上走去。

“嘿，慢点，你等等，你说清楚。”见沈九微真的要丢下他自己去，宋明峻不淡定了。他几步追上去，扯着沈九微的袖子不让她再走。“你去干啥？这哪有娘们跟着去打家劫舍剪径拦道的，这不是让人笑话吗？不行，你不能去。”

“我不去我给你们出谋划策，我不去我穿成这样？管你愿不愿意，老娘的事你管不着。”沈九微将袖子从宋明峻手中扯出来，但她的手腕很快又被抓住了，宋明峻一副绝不让她同去的架势更让她着恼。“我不去谁都别想去。”她放出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