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火 第20章 第020章

随着时间的流逝，靠近山洞附近的山林能够找到的食物已越来越少了，想要找到吃的就必须进入山的更深处。那里更危险，便是去了也不能保证全须全尾地回来，愿意去的人已经很少了。

总有人抱着天真的想法，再坚持几日，或许就是明天，山下朝廷的军队便会撤退，她们又能回到山寨，哪怕它残破不堪，哪怕需要重建，也是希望。与这个希望对应的，是向着山林深处蔓延的光秃。

今日非常不幸，他们出去的几人找到了野笋，但遇到了冬眠出来进食的罴。经过了一个冬季的纯消耗它消瘦异常，饥饿促使它看到任何活物都不会放过。

沈九微他们发现罴的时候它与他们已经非常近了，逃跑已经来不及，而上树也几乎是死路一条，罴是爬树的能手，他们都未必比得上它的速度。

幸好他们九个人都带了武器，六男三女，这个时候敢往深山找吃的人都不是软弱的人，哪怕是其中的女人，也在日复一日为食物奔波中练出了臂力腿劲。除了最初的惊恐，大家很快镇定下来，与它对峙。最终付出了一些代价，总算都一个不少地回来了，还带回了足够吃几天的肉。

“九娘，你受伤了？！”接过沈九微手中的一大块散发浓重血腥气味的包袱，小翠发现她的右臂衣袖被划破了，泛出暗色的印记。

急忙将包袱往旁一甩，小翠小心但坚定地拖着沈九微往干草堆上去，要给她上药。刚把衣袖剪开，看到里面翻出的红肉小翠眼眶便红了，一边帮沈九微处理伤口一边问她疼不疼。

毛球早被彭三娘裹了去，他们山寨虽不讲究这些，但让太小的孩子看到血淋淋的模样总归是不太适合的。

“那边是怎么回事，香梨儿这丫头从我们进来就在哭了。”等小翠将她的手完全包扎好，见香梨那小丫头还在低声啜泣，沈九微再次问道。

小翠诺诺地没有开口，沈九微疑心还待再问，在彭三娘手下早就不安分的毛球已经一把扑了上来，力道之大使得沈九微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两人。

搂着儿子亲了亲，被毛球缠着一直闹腾，沈九微暂时压下了询问香梨的事，先将毛球搞定。

还是等到小翠做好饭，毛球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大口吃肉了，正欢快的嚼着口中的肉块，沈九微才从彭三娘口中得知了香梨的遭遇。

听完彭三娘的话，怒意瞬间浮上沈九微的明眸。“可恨，吴顺、朱老六他们太不是东西了，香梨可是我们自己人。就没人管吗？”

见沈九微动怒，彭三娘扯了扯她的袖口，示意她小声点。脸上露出愁苦的神色道。“这里都是些女人孩子，吴顺他们五个结成团，你们又出去了，留下的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话沈九微就不爱听，他们一共才五个人，就是除了孩子，剩下的女人只要团结一致，他们也不敢真做出这种恶事来。不过她也知晓山寨里的女人或许有泼辣的，但真敢和男人对着干的几乎没有，不然山寨也没有打老婆这种习以为常的混账事发生了。

“香梨的爹是不在了，她哥可是和大当家他们一起离开的，那小伙子可是健壮得很，他们就不怕香梨她哥回来后打上去？”对于吴顺这些人的行为，沈九微深恶痛绝，让她无法理解的是，不说香梨本就是他们山寨的人，她亲哥也不是好惹的，他们怎么就敢如此欺负人，就不怕被报复回去吗？

彭三娘苦笑一声，露出惨淡的神色道。“过了这么长时间，除了九娘你，恐怕已经没人相信下山的人还能回来了。就连我......”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其实心底几乎已经认定包括冯梁在内，跟着宋正风离开的男人们是回不来了。

这些沈九微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知何时起山洞内就弥漫着一股颓丧之气，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浓郁。有时候沈九微在想之前她是不是做错了，或许是她太冲动才会让事情变得如此。

若是没有那次分食自理可能情况不会糟糕成这样。那时她心中是有气的，自己拼命在外面找吃的又累又饿，日日窝在山洞内的人还要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撕扯，当时她觉得真的难以忍耐。

但其实沈九微心里清楚，随着食物的不断减少，人心不稳，各管各的才是必然的趋势，不是她能阻止得了的。

再说些大当家他们一定能回来的话沈九微自己都不信，她只是没表露出来罢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想过若是离开的人都回不来了她们要如何，一直呆在山洞内是不可能的。

几次想说冯梁他们能回来的，但就是张不开口，沈九微将目光移开，看向了山洞的另一边。吴顺、朱老六他们五个正靠着山壁笑说着什么，距离远了她听不清，但哪怕光线暗淡她也看清了他们得意猖狂的嘴脸。

前一日分了一些熊肉，今日沈九微便打算休息一日。无论身体多累多乏，在特定的时辰她总是会醒来。山洞的生活自然比不上家里精心，但沈九微仍不能放弃洗漱，只要有条件她肯定是要梳洗的。

见小翠和毛球还在呼呼大睡，沈九微给毛球盖好被子，拿着脸帕便向山洞外走。山洞存水不方便，倒不是别的，主要是带了存水器皿的人家少。不过山洞外不远处便有一条山溪，日常取水用水还是够的。

到了隧道口便能清晰的感觉到山洞内外的温差，寒气霎时包裹着周身，让沈九微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山洞外弥漫了雾气，原本就不甚亮的山间，在雾气的笼罩下更是迷蒙。

连续走了两个多月，距离也不算远，哪怕迷雾遮眼要去到小溪边对沈九微来说没有难度，她已经蹲在了小溪边掬起水往口里送了。生水她是不会喝的，倒不是什么讲不讲究，从她有记忆起但凡直接让生水入口，哪怕是井里打上来的，必然会腹痛难忍。久而久之，她便轻易不会喝生水了，不过洗漱用用还是没有问题。

冰水覆上脸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这下沈九微算是彻底清醒了。快速擦过脸，准备起身的时候抬眸正与一只双眼红彤彤的兔子对上了眼。

沈九微两眼放光，哪怕昨日才收获了不少的熊肉，但看到兔子她仍旧忍不住动心了，谁又会嫌肉多呢。兔子不可能等着她回山洞拿工具来逮它，沈九微目不转睛地与它对视，随即双腿用力，猛地向前一扑，飞跃过小溪，如猛虎般朝着兔子的位置扑了过去。

她所在的这段小溪是最窄的，沈九微毫不费力地扑腾到了对岸。兔子机警得很，它几乎与沈九微同时移动，后腿一蹬瞬间窜出几米远。追了一段距离，沈九微最终遗憾地放弃了兔子往回走。为了一只兔子独自往林子深处追就得不偿失了，万一遇到猛兽肯定是回不来的。

不过此行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在返回的途中沈九微发现了一片可食用的菌类。这种菌子上灰下白成云朵状，她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们采回家吃，原本山寨附近有好些，都被他们这群小孩霍霍光好几年没见过了，没想到在这能发现。

菌子的数量不算多，但也不少。沈九微直接用衣兜着，满满一下摆全是菌子，弥补了她错失兔子的遗憾。

捧着一兜的菌子，沈九微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山洞。在经过洞口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出来取水的香梨。她的双眼肿成了核桃，神色恹恹地透着疲惫和压抑的痛苦，然而娘亲因她昨日的遭遇原就不好的身体更加糟糕了，她不得不压下痛苦打起精神先照顾她娘。

弱声弱气地和经过身边的沈九微打招呼，香梨低着头向洞外走，隐约听到身后沈九微说她采了好些菌子，让她等会带些给她娘吃。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香梨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答应的，有没有答应。

还算不错的心情在见到香梨的模样后彻底消失了，这个坚强的小姑娘不该有如此遭遇，都怪吴顺他们不是东西。沈九微下定决心从明日起要喊上吴顺他们一起离开山洞，绝不能将他们留在这里。

回到山洞，小翠和小英两人正在生火做饭，毛球呆在王婆身边，一会看着火堆，一会望望洞口，见捧着衣兜进来的沈九微眼睛都亮了。没有像以前那般马上扑过去，而是带着小心的笑容看向她。

将菌子全部倒在空地，沈九微朝毛球着手，毛球兴奋地挣脱了王婆的怀抱，飞也似地冲了过来，嘴里还发出细小而喜乐的尖叫。

六个人，哪怕再如何控制食物量，每顿总归是需要做一大锅。而且两个小孩儿肯定不能亏，王婆身上有伤，张夏还要奶孩子，沈九微日日去后山，哪个都不能省。只小翠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好在身体还顶用，每次都是吃得最少的一个。

共同生活了两个多月，小翠的付出众人都看在眼里，王婆和张夏都私下里和沈九微说小翠吃得太少了，让她劝劝。沈九微又何尝没有劝过，这个日常个性有些软懦胆小的女人在这件事上却认死理，就是不肯多吃一口，对此除了让小翠必须将自己碗中的食物吃完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采了新鲜的菌子，加上之前还没吃完的熊肉，小翠临时又煮了一锅汤。食物见底的人家越来越多了，哪怕女人们恐惧着去后山，为了孩子和老人，还有自己，她们也不得不迈出山洞，去寻找存活的机会。

在小翠的注视下沈九微和喝下了第二碗汤，说是汤她的碗里却是有好几块大肉和挤密着的菌子，鲜香无比，她却是腹中饱胀咽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