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火 第18章 第018章

十日后，在又一次分食的时候，第一起公开的争执还是发生了。起因是一个脾气火爆的女人见碗里的食物已经清到透过上层的米汤可以清晰地看清碗底薄薄一层颗粒后，再也忍耐不住，爆发了。

“凭什么给她的这么多，到我就只有这么点清水。”

“吵什么吵，都是一碗，之前都这样。”掌勺的女人不耐烦地道。她甚至扬了扬手，带动勺子飞舞，让面前的女人赶紧离开，后面还有人呢。

“等等，你别走。”暴怒的女人伸手抓住排在她前方正端着碗往后走的灰衣女人，将她往身边拖。

灰衣女人担心碗中的食物倾倒，不得不顺从暴怒女人的力道，再次被拖到掌勺女人的身边。

“你自己看她的和我的是一样多吗？都是一碗，她的是粥我的和清水有什么区别。本来就吃不饱，大家一样就算了，凭什么她可以比我多，比大家多。”

掌勺女人脸上有些挂不住，暴怒女人说的是事实，她确实给灰衣女人的食物比其他人要多上一些，但这是她们私下的协议，之前大家都默认了，为什么这个可恶的女人现在要跳出来说呢。她梗着脖子道。“爱吃不吃，我给每个人都是一碗，你不吃正好省下给其他人。”

两人唇枪舌战争执不停，若不是顾忌手上的食物吃一次少一点舍不得浪费，恐怕就要砸碗甩锅撕扯起来。周围的人都冷眼看着，没人上前劝阻，也没有人过来拱火，完全将戏台让给这两个女人。但至于她们心中怎么想的，暂时便无从得知了。

“九娘，九娘他们回来了。”冷漠围观的人群中有眼尖的人注意到了沈九微和其他一起外出回来的人。

除了最开始动弹不得，经过一两个月的修养，那些挺过来的男人们没有再龟缩在山洞内等着女人们外出伺候吃喝，而是主动承担了后山觅食的任务，换下来好几个女人。

刚跨入山洞，沈九微便看到一群人团团围住分发食物的地方脸色不明。朝着看向她这边人点头，她不动神色地靠近人群。

女人们自动分开一条通道让沈九微和她身后的人进入，随即再次包围了起来。

“沈九微你回来的正好，我倒想问问，你就是让她们这么分的，她们自己人就多分其他人就少分？”正在气头上，暴怒的女人盯着走过来站定的沈九微眼中腾起火焰，气势汹汹地将灰衣女人往她这么甩。

瞄了一眼暴怒女人哪怕吵架到要撸袖子上前干架都稳稳当当的碗，目光又移到被扣住手不得不留在人圈中灰衣女人手上端的碗中，轻巧地避开两人沈九微表情变得严肃。“每个人都是一碗，这是早就定下来的，食物有限，当初大家都同意了。手抖打多打少都没个定数，若是不满意重新打一碗便是，现在正是艰难的时候，大家都是一个寨子里的人，何必这么大火气。”

疲惫地从后山回来，到了山洞还要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沈九微尽量压下脾气，好声劝道。

这些掌勺做饭的女人平素都是山寨里手脚利索伶俐的人，当初为了尽量避免她们徇私，也是为了公平，沈九微特意规定掌勺者不能给自家人打饭。最初她观察了几回，效果还不错，也就放在一边了。要说给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分量，便是她亲自上也不见得有这种手性。不过第一个碗里的确实太少了，也难怪这人会生气。

暴怒的女人觉得沈九微在包庇掌勺的女人，怒意更加高涨，她瞪大了双目指着沈九微道。“说得倒轻巧，你知道我们这几天吃的有多少吗？哼，你沈九微也不会在乎吧，至少你和你们，”她伸手点了围在周围的几个人，“比之前也差不了多少，我们和这些人不沾亲带故的就少得可怜，这就是你说的公平吗？”

沈九微蹙眉回忆，这几日她，她们家三口，食物的分量是比之前少了点，也难以吃饱，但还不至于会引起这些人的不满。她的目光扫视周围的人，她们多数虽然没接口，但却也是一副认同的模样。

目光落在抱着毛球的小翠身上，见沈九微看过来，她抿了抿嘴，微不可闻地点头。失望地闭上眼，随后立即睁开，沈九微能明白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想要多吃点，多为家人、亲近的人谋利益，哪怕这个利益小到只是一口吃的。

但也正因在这种环境下，这么多人盯着、看着，她虽然没明说，但不让她们直接给家人打饭还不能说明意图吗，为什么要刺激众人本就岌岌可危的神经呢。

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就连她自己，选择这些掌勺做饭的人不也是先挑和她更为亲近的人吗，那别人如此又有什么好指摘的呢。她到底不是宋正风，不是山寨名正言顺的大当家，固然大当家儿媳的身份与她一直挺身在前的行为赢得众人的好感，但涉及到根本利益，仍旧有人敢于挑战。

见沈九微沉默，终于有人开口劝道。“郑家嫂子这是气糊涂了，九娘日日都外出给大家找食物探查山下的情况，对这件事肯定是不知情的，可别冤枉她，叫人寒心啊。不过你放心，九娘之前是不知道，现在说出了她肯定会为大家做主的。”说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九微的身上，期待着她的反应。

对那些掌勺女人不满的显然不是一个两个，倒也不是没有人出来为她们说话，不过沈九微看了一眼，都是与她们非常亲近的人，恐怕也享受到了她们提供的好处的那一小部分人。

在沈九微的立场，她是希望山寨的人能够团结的，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要如此。可惜显然不是每个人都是如此想的。她听到自己的开口说话，声音是如此平静而冷淡。“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都希望能吃饱喝足，只是一口锅里吃饭难免会有分歧，现在的存粮也只有那么多了，我想着不如从明日开始大当家留下的这些食物按人头以户来领吧，吃多吃少自家做主，也避免了这些矛盾。”

此话一出，山洞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对此沈九微有些意兴阑珊，拖着略有些沉重的脚步来到自家休息处取过三个木碗，再次回到人群中，舀了三碗，领着小翠和毛球远离了人群。

大多数人都默默地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有人嘴角开合了数下终究没出声。等沈九微领着家里人走开后，其他人也拿着碗走过去，给自和家人都舀了一碗，回到了自家的区域。

掌勺的几个女人面色铁青，但在这样的氛围中她们也不敢说什么，只得看着锅里的食物越来越少。终于，她们中有人动了，拿过自己的碗，和其他人一般排队在锅中自取。

第二日沈九微没有离开山洞，说到做到，她将宋正风留下的粮食按人头分成若干份，无论成人小孩每人都得到了自己的那份。当然还有人觉得不满，不满孩子，有的甚至还算是婴儿也分到了和大家同等的量。不过她们也就私下里嘀咕几句，山洞的气氛从昨日沈九微说分粮后便异常诡异，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头挑事。

或许是手中有粮，等到沈九微几人再次离开山洞的时候，一切似乎又回到之前的平静。

离山洞最近的未被烧毁的林地周围在沈九微几人的连续光顾下，别说是动物，便是能吃的植物也秃了。他们不得不去更远更深的林地，走了很久，直至天色将暗他们不得不往回走才罢。哪怕这次他们有十多人，在深山内过夜也是十分危险的。

留在山洞内的小翠带着毛球和其他几家正在一起做饭。王婆年纪大了腿脚还没恢复，又带着六岁的孙女，分粮后第一时间便找上了沈九微想要和她家一起合伙做饭，大家分着吃。

“九娘，我和小英的粮食都放你那，只留我们和你一起吃饭就行。”当时王婆让小英将沈九微请过去道。

老的老小的小，王婆的脚还不得力，沈九微没有犹豫便同意了，扶着王婆来到了她家附近，将祖孙两一定要给的粮食交给小翠收着。

张夏不用开口，为了看顾她和孩子，沈九微早就将她们娘俩接了过来，现在特殊情况，虽说月子期已经过了，但张夏的精神一直不太好，身体就恢复得慢，孩子更是小猫似的，哭都哭不大声。

陈林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他的右手没有保住，不过总算捡回来一条命。这段时间他也跟着沈九微他们外出，总能收获些东西，也愿意跟着沈九微一起。

像彭三娘这类当家的或者自身就与沈九微交好的人，虽因有长辈在不好像王婆、张夏她们那般直接搬过去和沈九微合伙，但也都是围在一起的，同样很愿意与她亲近。

见沈九微等人进来，看他们手中提着不少东西，多数人都眼前一亮，看来今晚可以多些肉食加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