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火 第17章 第017章

光秃秃的山上已无安身之处，便是想要再重建寨子附近也没有材料了。等众人情绪终于稳定后，她们要面对的就是何去何从的局面了。留在山上，短时间内靠着山洞里的食物或许能行，但山上附近这一片的树木差不多被烧光了，虽然可以去后山碰运气，但一则那里猛兽多，二则无论是伐木还是运过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条路几乎走不通。

下山去找大当家或投奔其他山寨？先不说官兵是否还在，大当家他们的情况，年轻女人其他山寨或许肯收留，但老人孩子呢，总不能让她们自生自灭。这里倒是还有几个壮年男人，但不是重伤未愈便是缺胳膊少腿，别说现下的情况，便是还他们身体都还完好也起不了什么决定作用。

众人不由得将目光都集中在沈九微的身上，有与她特别亲近的还甚至直接问她以后该何去何从。无论是她身为大当家宋正风的儿媳，还是她本身的能力及这几日在山洞的作为，众人都愿意她来拿主意。

乍然背负众人的期待，沈九微心跳加快，不是紧张，也谈不上兴奋，而是一种道不明的像是责任感的东西在心间涌动。

压制住异样的情绪，沈九微思考了片刻后道。“山洞暂时还不能放弃，现在不知道其他山寨的情况，下山的官兵还在不在附近，我觉得我们暂时还需要山洞作为安生之所的。等会我打算先下山看看情况，你们谁愿意和我一起？留下的人分三成队，照看孩子老人，给山洞通风，拾柴补水生火做饭吧。”

对与沈九微的安排没人有异议。有个男人自觉好上许多，不想危险的事都由沈九微等女人们做了，显得他这个汉子没用，想要跟着她们一起下山。无奈无论是起身扯动伤口还是自家婆娘的强烈阻止，都让他没能继续开口。

火是以山寨为起点朝四周蔓延的，从山腰算起向上向下都露出了大片黄黑土，不用站在山下往上看沈九微也知道若是她们大大咧咧走在光秃秃的路上，只要山下有人往上看她们铁定会被发现。

领着身后的四个女人沿着还未完全烧尽的树林边缘行走，尽量隐藏身形。对于沈九微的谨慎，跟着她一起下山的女人都非常认同，现在可没有什么罪不及家眷一说，对于她们这些土匪婆，官兵们可不管你有没有杀过人，所有人都是有罪的。不过女人孩子一般发卖，若遇到反抗也是会动刀子的。

没有人愿意被当牲口一样的买卖，更何况在这之前还不知会遭遇到什么。罪犯，尤其是女罪犯，绝对会有可怕的经历等着她们。

绕了路，又不是那几条常规的上下山道，五个女人花费了半个时辰才下到山底。

“九娘，我们往哪边？”一个脸颊红彤彤、高壮的女人问。

丹明山位于丹明群山右侧第一座，向左便是凌云山，向右则可以通往城镇州府。七座山并非排成竖排，而是错落有致总体呈半环形，她们目前所处的位置既看不到前途，也望不见后路。

高壮女人会这么问也是有道理的，官兵打下了她们山寨离开很显然不会马上退兵回去，可定是会去攻打其他六座山头的，向凌云山的方向走虽然可以去投靠剩下的几个山寨，但遇到官兵的可能非常大，危险性也就大。

若是往山的反方向走，可以离开山寨，远离这里的兵祸，但一则不能保证遇到不其他赶过来的官兵，二则她们这一帮人离开，虽大都是些女人老人和孩子，但近来并无大的天灾**，方圆几百里唯一就是山寨被官府围剿，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她们从哪里来的，更何况她们没有路引。

“往凌云山那边走吧。”沈九微目视前方，做好了决定。她们现在无家可归，但留在熟悉些的环境里要更加容易适应。

还未走出丹明山的地界，沈九微她们便见到了成群的士兵在丹明山与凌云山之间的平地上列队，而队伍的左侧则压着如惊弓之鸟的一众寨民。

虽然沈九微几乎不认得凌云山的普通寨民，但不能从他们的衣着和所处的环境判断他们的身份。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全都神情恐惧，满眼惊慌，低着头瑟瑟发抖。

距离这些被俘虏的寨民大约两三丈外，有三个士兵模样的人，两个压着一个男人跪在地上，另一个则举着大刀。咔嚓一声，锋利的刀锋像是毫无阻碍一般直接落下，下一刻人头滚落。

抽气声在身边响起，随后立即被手掌捂住。沈九微带过来的这几个女人的胆量算是一众女人中大的，但她们也无法在看到这些后保持平静，要知道若是她们被抓住了也就是这种后果了。

此路不通，恐怕凌云山也会和她们山寨一个结果，或许还不如，至少他们山寨没有成为俘虏。而在攻克凌云山后，这些士兵肯定还会继续向前方的山寨推进，那么留在丹明山和凌云山没有区别。

向身后的女人们做撤退的手势，沈九微小心地倒退了几步后，领着其余四人完全退出了那片区域。

没等她们问，沈九微便带着她们一起回山洞。

半个时辰后，五人回到了山上。山洞附近一群带着孩子出来放风的妇女，孩子来来回回的奔跑笑闹，刚刚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人多大的影响，毕竟他们的母亲、祖母或是姊妹都还在身边，但沈九微五人的心情就异常复杂了。

众人见沈九微几个回到山上，立即被簇拥了起来。

“九娘，山下还有官兵吗？”

“九娘，我们能去凌云山吗？”

“凌云山情况怎么样，有当家他们的消息吗？”

......

砍头的一幕还在沈九微脑中回荡，她将看到的实情一五一十地和众人说了，另外四人也点头确认了她的话。

除了太小还不懂事的孩子，哪怕稍大一些的少年少女们听了沈九微的话脸上的笑容都暗淡了下来。众人问得最多的就是怎么办，被孤立的她们接下来要怎么面对目前的境况。

沈九微的目光看向围在身边的每一个人，随即道。“暂时留在山洞吧，里面有吃的，离水源也不算太远。”

她语气沉重，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让她失去了多说的力气。宋明峻是跟着宋正风，带着一群寨民去的凌云山，现在那边是这样的情形，虽然当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但她实在没有信心己方寨子里的人都还活着。她甚至怀疑他们可能大多在朝廷攻山的时候就被杀死了。

气氛再次变得沉重，没有决断的人六神无主，有想法的人重伤未愈，对于目前的情况，谁也说不出一个比沈九微提出的更好的办法。

*

“毛球，吃饭了，到娘这来。”接过小翠递过来的碗，沈九微对着前方和一群小伙伴疯跑的毛球喊道。

见有吃的，毛球飞快地抛下了玩伴们像一只小狗一样飞快地冲到沈九微的面前，在即将要撞上来的时候被成功小翠阻止了。开玩笑，沈九微手上可是端着吃食呢，撒了掉了多浪费啊。

喂饱了毛球，沈九微才端起自己的碗，原本分给毛球一半的碗此刻又变得满满的，而一旁小翠的碗已经空了。

“我吃过了，九娘快吃吧。”小翠见沈九微看向她，露出了一个略微害羞的表情。

时间一晃，距离山火烧寨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山洞内储备的粮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快速减少。虽然在第一个月后沈九微已经开始控制每日每餐摄取食物的量，还主动和其他健壮的男女一起去更远的后山挖野菜，抓些小动物，但食物仍旧在不断减少。

最多再坚持十五到二十天，山洞内的粮食就要见底了。如今每个人都是按量给食物，毛球从小嘴壮吃得不少，但作为山洞内暂时的管事，这里又不止毛球一个孩子，众目睽睽之下，除了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儿子，沈九微不能做更多的事。

原本一碗食物尚且不够，更可况还少了一半。白日间沈九微还要时不时去后山找吃的，时不时下山查看情况，体力消耗巨大，她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消瘦了。小翠心疼不已，这几日都将自己的食物分给沈九微。

但小翠的情况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她帮着沈九微看住毛球，又要和其他十几个女人一起为山洞内的人做饭，也不轻松。连续几日几乎只吃了一点东西，她走路都开始打晃了。

小翠的嘴角还有一点点湿润，她刚刚也确实趁着沈九微喂毛球的时候将自己碗里的食物吃干净了，但那份量，或许山上的山雀吃得都比她多。

没有和小翠废话，沈九微直接拿过她的碗，将三分之一的食物再拨回到她的碗里。阻止她要说拒绝的话，沈九微看着她的眼睛道。“我需要你。”

已经干涩的眼睛瞬间涌出了泪花，用力将其逼回去，小翠点了点头，接过沈九微递过来的碗，捧在手心慢慢吃起来。她觉得手中捧着的不只是食物，而是沈九微对她的信任和看重。

食物的短缺弥漫在整个山洞内，焦虑的情绪在人群中滋生，很多人都产生了不满的情绪，只是差一个发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