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微火 第12章 第012章

正门方向同样有两个昏昏欲睡的兵丁把守着，这里是有窗户的，两人并不打算惊动任何人，直接绕道了侧方的窗户处。用刀尖插入窗缝，轻轻往上一挑，窗户便被打开了。

黑暗中四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此时一直被隐没在云层后的月亮显了出来，将宋明峻的身形照得一览无余。

宋正风睁大眼，没想到儿子能逃出来，还赶过来救自己，随后他才发现跟在宋明峻身后的沈九微。而其他人看见了窗外的来人，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不过大家都还知晓此时的情况，并未有一人发出声响。

和宋明峻低声说了一句，见他点头才让他进去，沈九微则留在窗外接应。

“爹，三叔。”进入戒律堂内，宋明峻轻轻低喊了一声，快速来到宋正风的身边，将绑在他手脚上的身子割断，随即又来到了黄志毅的身边，同样行事。如此五次，房间内所有人都获得了自由。

迅速活动手脚，宋正风几人从窗口跳出，七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地上的绳索。

等七人赶到约定的集合地点时，已经有人等在那里的，随后又陆续有人赶了过来，在天亮之前，十七人一个不少地全部齐整了，加上救出的宋正风等人，一共二十三人朝着山上奔去。

*

“是大当家，大当家来了。”

“大当家和三当家都来了。”

等他们进入到山洞后迎接他们的是寨民欣喜的声音，宋正风和黄志毅两人被寨民围在了中间。

扫视了一圈，围在他周围的都是和他们一起拼杀的兄弟们，至于其他的家眷则站在稍远处，目光同样关注着他们这边，惶恐中也露出了些微安心的表情。宋正风的心情却十分沉重，他想到过朝廷的兵攻过来的时候不会轻松，也预估到了山寨会有不小的损失，但他万万没想到损失是如此惨重。

山寨呢原本三千多人的人口，除去三百多不到四百人的家眷，现在山洞内能拿动刀枪的不足五百人，甚至更少。这让他这个大当家如何自处，兄弟们跟着他一起，将身家性命交给他，而他却让他们大多数人失去了父亲、兄弟、儿子。看出了宋正风此刻情绪不对，黄志毅将手拍在他身上。

勉强提起精神安抚了众人，宋正风疲惫地寻了一处休息。早就看到阿爷想靠过去的毛球先是被众人遮挡，后又被宋正风身上的血腥气和肃杀之气所慑，一时正有些踌躇，在人群后方不敢上前。

在拼杀、被关押的时候宋正风都没有合眼，到了山洞内，暂时的安全之所，放松下疲惫感一股脑地涌了出来，让他很快地陷入了睡眠，没有注意到孙儿的情况。

反倒是沈九微，走过去抱住毛球，和他低声说了几句，又牵着他到了小翠的手里，才去忙其他的事情。

这座山洞足够宽敞，还有几处延伸，容纳他们山寨内上千人也并不显得过于拥挤，回来的人都各自找到了自家人，挤挨在一起流出劫后余生的眼泪，那些家人没能回来的人则低声啜泣着。

张夏抱着孩子，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她男人冯丙没能回来，想必是也回不来了。没了当家的男人，孩子又还在襁褓，她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活下去。

在刚到山洞的时候，沈九微便将张夏和她的孩子安排在了自家的身边，又让小翠看着她娘俩，有事给搭把手。

目光只在张夏身上略过，沈九微便离开走到了几家当家人或儿子回来还算和谐的家庭，说了几句后，便有几个女人跟着她取了药膏，给受伤的寨民们包扎。活着的人是都带过来了，里面受伤的人不少，之前被关押着是阶下囚惶惶不安，后来又是逃亡顾不上，等稍微安定下来，好些受伤的人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魏理国原本男女大防便不严，更不用说作为底层，还是山贼的他们，更不讲究男女之嫌，只要自家的女人生得是自己的种，便是婚前婚后真有些什么，只要不是抓了现行，大多也是没人吱声的。

故而大媳妇小姑娘凑过去帮家中没有女眷的汉子包扎抹药，再自然不过了。

由沈九微帮忙包扎上药的人都是伤得比较重的，有些人家里虽是有女人，看到当家的或是兄弟、儿子受伤严重，也是多是哭哭啼啼，耽误功夫，只得她上。

来到下一个伤重兄弟的身边，沈九微边观察伤口情况，边拿出药膏来给他涂抹上。他伤的是右臂，整个伤口处只有一层皮肉连接着，她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坚持到山洞内来的。让身边的人找一件干净的衣服撕成条，给伤口处摸了一圈药膏后直接将手臂接上绑了起来。

她也不能确定这只手还能不能保住，甚至他这个人能不能活下来也是未知。即便血已经制住了，但依旧死亡的情况并不占少数，她亲爹便是如此走的。

这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沈九微记得是陈叔叔家的孩子，叫陈林，才十六岁。家里就他和陈叔父子两，如今陈叔没来，想来也回不来了。只希望陈林这根陈家的独苗能挺住，只要活下来，其他的都能慢慢恢复。

忙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将寨子内受伤的人都包扎好了喂过药，接下来就靠他们自己的了。沈九微也终于可以休息了，熬了一夜，回到山洞后又忙着给受伤的人清理包扎伤口，等她再次回到自己所在的位置时，坐下后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

但她一点都睡不着，甚至额间突突地跳着，朝廷的军队这才刚打过来，他们便丢了山寨，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二的兄弟。现在留在这里的不是老弱妇孺便大多是负伤的人，山寨内还有虎视眈眈的士兵，而且肯定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兵，他们要如何抢回山寨，甚至若是回不了山寨要在何处安身。

下山隐姓埋名当个良民，先不说户籍的问题，单说他们拿刀拿枪已经习惯了，要说使用锄头、铲子，他们连碰都没碰过，以后该如何生存。眼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先投靠其他山头了，至于其他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胡思乱想着，沈九微渐渐睡过去了。山洞内不见阳光，沈九微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只有浑身酸痛提醒她昨日的经历。身旁的小翠尽职尽责地抱着毛球，怕他冷还给他盖了一张小毯子。宋正风和宋明峻都没在身边，扫一眼便见到男人们都聚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在商议事情。

不久，洞口窜进来一个人影，那人立马被男人们围住了，角度关系沈九微没看到他的模样。

“大当家，寨子里的兵丁并未上山或是离开，他们的上官让部分人收集战死兵丁的尸体。”诸行将刚刚探到的情况托盘而出。

据冯梁他们所说，昨晚他们至少暗杀了上百士兵。诸行被大当家派去山寨看到兵丁们正一脸沉痛地收拾他们同袍的尸体，等他们收集好了，却并不见领头的将领让其余人搜山，反而是加强的寨子内外的警戒。

“想必是那群兵丁被兄弟们杀怕了。”

“他们不选择攻上山，肯定是因为他们的人也不多了。”

“对啊，老诸，看的出他们还剩多少人吗？”

诸行回忆了一下，随后道。“不足千人的样子吧。”

山洞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不足千人，对于之前的寨子自然不算什么，但他们现在的能战的人更少了，又受伤的受伤，胆怯的胆怯，宋正风明白要再与朝廷的兵丁硬刚，不是能马上做到的。

他思考一阵后，终于下定了决定。穿过人群，宋正风占到山洞的正中心，朗声道。“各位，山寨已被朝廷的兵丁们占领了，我们现在回不去。”

翻手压下躁动的人群，宋正风继续道。“山寨，乃至整个丹明山是我们的根基，我宋正风肯定是要带着各位将其夺回来的，但不是此刻。大家可以看看各自的四周，山洞内现有的已经是我们山寨现存的全部寨民了，不少的兄弟死在了外面。而目前将我们山寨占领的兵丁们，人数远在我们之上。”

男人们早已从诸行的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而女人孩子们则茫然地看向宋正风，他们的大当家，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安排。

“我决定让女人孩子还有受重伤的人男留下，其他人立即跟我一起去投奔其他山头。我之前在山上存储了一些的食物以备不时之需，等会便拿过来，留下来的人省着点吃，足够支撑三、四个月。”剩下的话宋正风没说。若是三个多月后他们不能干掉这些兵丁，那么只能说明被干掉的就是他们了。那其他的人以后，就只能自谋生路了。

目光扫过山寨的众人，便是围绕在他身边的男人们也有些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更勿论那些靠在山壁，搂着孩子惊慌地看向他的女人们了。

倒是自家儿媳妇，虽然面色凝重，到底还算沉得住气。反观自家儿子，面色不忿中带着郁色，唉到底还是平日对他太宽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