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橙的手法很专业,力道适中,按揉的虞辛夷昏昏欲睡。
刚开始徐橙是跪坐在沙发上给虞辛夷按太阳穴,后来看她不舒服就让虞辛夷枕在她腿上。
迷迷糊糊间,虞辛夷带着酒后沙哑的嗓音问道:“你学过?”
她的头疼缓解了许多。
按揉她太阳穴的手指一顿,后又继续起来:“我和邻居学过一段时间,她是在一家……理疗店工作,做了几十年”
“按摩店”三个字在徐橙舌尖转了一圈,还是没能说出口。
当初徐橙学这个是为了和邻居找同样的工作挣钱,听邻居说一个月下来少说有三千块钱,虽说客人要求多难伺候,但现在的社会,什么钱都不好挣。可惜最后被郝明华坏了事,就没做成。
虞辛夷猜到一些。
可能是徐橙按的比较舒服,让她的心情跟着好上不少,于时她问徐橙:“你是什么时候毕业的?”
“……”
徐橙停了下来。
虞辛夷睁开眼看她,乏困中的双眼像是蒙着一层水雾般,柔和了往日的神情,正好和徐橙低下来的眸子对视个正着。
“虞小姐……我……”徐橙磕磕巴巴的,后背渗出了些微的汗珠。
“学历很低吗?”虞辛夷重新闭上双眼缓神。
徐橙听了恍然回神“哦哦,嗯……我是本科毕业的,在宁城念的大学”
这一刻,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虞辛夷果然没有想起她。
“……其实”徐橙犹豫。
她鼓起勇气看过去,却发现虞辛夷已经呼吸清浅睡了过去。
好不容易涨起来的勇气猛然间像被戳破的皮球,瞬间瘪下去,安静寂寥的客厅内,徐橙的后背仿佛都压弯下来。
指尖轻柔的按压,徐橙静静地看着躺在她腿上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变。
——
一觉醒来,虞辛夷脑袋昏昏沉沉,虽然不像之前那么生疼,额角血管鼓胀跳动,但还是感觉闷闷的。
她是被客厅里的白织灯光晃醒的,习惯了睡眠时的黑暗,这样的白光让她睡不踏实。
勉强坐起来,发现她的腰侧放着一个靠枕,将将护住肚子的地方。
身后,是睡着了的徐橙,半边身子躺靠在沙发靠背上,一只腿为了方便一直弯着给她当枕头使。
看了眼手表,凌晨三点,就是说——徐橙曲着腿给她当了近五个小时的枕头,给她按揉太阳穴不知几点才睡着?
虞辛夷有几分愧疚,她和徐橙毕竟不是很熟悉的人。
扪心自问,换做自己,她绝不可能任由不熟悉的人睡在她腿上而不开口叫醒。
手搭在徐橙肩膀上,虞辛夷本想推醒她回房间睡,想了想没那么做。
扔开一旁的靠枕,她把一只手伸进了徐橙的膝弯,另一只手拢在她的后背,把人抱了起来。
徐橙很轻,背上的脊骨,胸侧的肋骨以及膝弯处的骨头在虞辛夷的掌下清晰可辨,抱着走过客厅也不会感觉吃力,徐橙的体重有点出乎虞辛夷预料。
走到了房门口,正要矮身拧门把手时,怀里的徐橙左腿挣了一下,为了稳住人,虞辛夷的手放在门把手上一时没了动作。
徐橙睁眼看到虞辛夷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虞小姐……”
重新拧下把手,虞辛夷用脚尖踢开门,把徐橙抱了进去“下次我睡着了可以叫醒我”
“放我下来吧”徐橙作势要自己走。
既然人已经醒了,虞辛夷没坚持,放她下来。
一着地,徐橙的腿就是一软,虞辛夷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徐橙的一只胳膊因为紧张重新搂紧了虞辛夷的脖子,她单脚支地蹦了几下才坐回床边,另一只手的手指还紧攥着虞辛夷的手。
蹲下身,虞辛夷碰了碰她的左腿“麻了?”
就是这条腿刚才给她当了五个小时的枕头。
徐橙点头“没关系的,一会就好……你的头疼好点了吗?”
“嗯”虞辛夷向她道谢。
说了几句话,虞辛夷打算回卧室,走到门口徐橙叫了她一声,转头,徐橙的脸上带了丝关切。
“虞小姐,头疼的话以后要少喝点酒,不然身体会不舒服”
虞辛夷点头应下。
今天之前,她有很久没有喝过酒了,姜琪戎知道她习惯性头痛的毛病,有什么酒局她能挡则挡,挡不了也会在喝酒前声明自己喝不了酒。
顾凝今天的那番动作,姜琪戎深感恶心,她倒是不知道今天两人的通话内容,但仅根据顾凝发给她的那些话以及做出来的事就让她心里厌恶。
晚上雨小的时候,姜琪戎拉着她去喝酒,不是闹哄哄的酒吧,而是相对安静的地方。
姜琪戎的想法很简单,灌醉虞辛夷,套她的话,到时候有针对性的帮她解决问题。按照她的想法,顾凝那样的,十个八个她都玩得过来,也就虞辛夷好骗。
喝到最后才想起来,虞辛夷的酒量一点不比她差,什么都没套出来,姜琪戎只能悻悻地各回各家。
她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担心虞辛夷会不会伤心难过,独自一个人在家里黯然神伤,想陪着一块回来,可惜虞辛夷拒绝了她。
回卧室洗了澡,关了灯,虞辛夷带上眼罩,窝在床上闭眼入眠,全然没有姜琪戎担心的事发生。
失望是一天天积攒下来的,或许在很早前虞辛夷就有了预感。
第二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
上午十点半,虞辛夷刚看完公司艺人拍的一部电影,小众题材,但胜在亮眼,演员也都具有知名度。
目前只是大致的一个内容,还没经过精细的剪辑,她叫了人进来,安排下之后需要做的事。
站在落地窗前,虞辛夷看了会窗外的蓝天和楼下蚂蚁般的车辆和人群,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辛夷?”电话那边是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
“哥,我想让你帮个忙”
虞百年惊讶了,还有妹妹找他帮忙的时候?
“你说,不用和哥哥客气”
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坐下,话到嘴边,虞辛夷又有些犹豫,这么下去她们的牵扯只会更深。
最初,不过是麻烦上身她才选择帮一把,可是现在好像有点纠缠不清的意味了。
“妹妹?”这么多年,虞百年还是喜欢叫虞辛夷妹妹,他爸只有小叔一个弟弟,他们兄弟俩也只有虞辛夷一个妹妹,虽是堂亲,虞百年和虞百迁从来没觉得和虞辛夷隔着一层。
“哥,你公司里能安排一个财务实习岗位吗?工资我出,不占用其他人职位”
虞百年更好奇了,什么人还需要他妹妹这么拐弯抹角的帮忙?
“安排一个人不难,哥就是好奇这是什么人?”难道是以前的同学?可虞辛夷也不像是会好心帮忙的性子。
虞辛夷没详说,简单提了两句,约定好实习时间后就打算挂断电话,虞百年叫住了她。
“妹妹……”虞百年带着点担忧,小心地询问:“你和顾春芽……”
“我们分手了!”
“啊?”听筒那边传来了笔落地的声音,窸窸窣窣一阵,虞百年不确定的问:“你们真的分手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顾春芽也答应了?”顾凝改名多年,虞百年还是习惯这么叫。
虞辛夷告诉他“哥,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考虑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其实,虞辛夷这样的感情虞百年是有点接受不了的,他们家也就小叔小婶和他弟弟接受良好,现如今得知虞辛夷分手,虞百年倒是觉得挺好。
又聊了几句,虞百年瞧着虞辛夷心情不错,放下心里的担忧。
下午六点,顾凝给虞辛夷发了条消息,说是剧组不同意,她还不能回国,有什么事一定等她回国再说。
昨天电话里,顾凝说要回来找她面谈,虞辛夷拒绝了,顾凝却坚持要回来。
顾凝在那边哭的抽抽噎噎,说“虞辛夷你没有心,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你就一点都不相信我吗?”
虞辛夷沉默。
电话里的哭声悲泣难过“虞辛夷,我不能失去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不能抛弃我,我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你,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在以前,这样的顾凝最是能牵动虞辛夷的心。
电话那边的顾凝边哭边定机票,好像失去虞辛夷对她来说就像天塌了一样,哭求虞辛夷给她一次解释的机会,把她的联系方式放出来。
抱着可笑的念头,虞辛夷放出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最终在顾凝订票的过程中没有阻止她。
昨晚喝酒,一部分原因是姜琪戎担心她,虞辛夷也想让她放心,另一部分就是虞辛夷的心很乱。
一方面虞辛夷觉得顾凝在博可怜,不值得相信,因为这样的情况在近两年越发频繁,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要试探真假。
喜欢上顾凝是什么时候?
虞辛夷想过很多次。
顾凝主动自我介绍的那一次对虞辛夷来说不痛不痒,没什么记忆点,还是后来顾凝和她委屈的时候一次次提她才印象深刻。
虞辛夷桌上的东西向来很多,她喜欢干净整洁,奈何桌子太小。
顾凝吃了瘪,但她没有不高兴,放学的时候跟在虞辛夷后面,边走边探着身子和她说话。
“新同学,你是要回周新村吗?我其实见过你,我家就在你家隔壁”
虞辛夷停下来,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甚至顾凝挨打的每一次她几乎都没拉下。但面前的姑娘好像并不愤世嫉俗,也不胆小怯懦。
看虞辛夷依旧不出声,顾凝皱了皱鼻头,她长得好看,做这个动作颇有些俏皮可爱,遗憾道:“既然你不想和我成为朋友,那就不勉强你了”从布包里取了一根劣质的棒棒糖递给虞辛夷“算是打扰你的赔礼”
来之前,虞灵叶告诉虞辛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观察人生百态也是种生活乐趣。
想起自己早晨情绪化的表现,虞辛夷接了过来。低头时她注意到顾凝手腕上一条条的陈旧伤痕。
村里的孩子去县城上学要走好几里路,虞辛夷有车,每天都会等着虞家兄弟两一起回去,自从虞辛夷接了那根棒棒糖,顾凝好似得到了信号,全然忘记自己之前说过的不打扰的话,瞅着空就去找虞辛夷。
时间长了,虞辛夷没说欢迎,却也没表示出拒绝,顾凝三天两头就会给她分享一些乡间零食,都是虞辛夷闻所未闻的东西。
有嫩嫩的圆形根茎,大概铅笔那么宽,不到一米长,一节一节生长在树林里,去掉薄薄的外衣,吃起来酸酸的,口齿生津。
还有长在庄稼地里的一种植物,外表洁白细长的花瓣圈成一个圆形,内里是一种黑黑的植物,吃着没味,口感奇奇怪怪,却能让人的牙齿和舌头变黑,比桑葚持续的时间还长。
起初虞辛夷不想尝试这些,顾凝就示范给她看。
距离,好像不知不觉就比别人近了很多。
冬天的富裕县特别冷,零下三十多度,刮骨刺肉的寒冷,让在宁城待惯了的虞辛夷非常不适应。
刚入冬,虞辛夷就生了两场病。
顾凝看起来比虞辛夷自己都要急切,早晨给她打好热水放在课桌上,中午还会提醒她吃药。课间活动的时候顾凝会主动给虞辛夷请假,自己留下来照顾她。
她这样殷勤,班里的很多人开始嘲讽。
原本不甚在意这些的虞辛夷因为他们对顾凝的恶意反而对顾凝的关注多了起来。
对虞辛夷好的人有很多,能够在周围人充满不善的语言环境下依然这么坦然对她的人只有顾凝一个。
更何况,顾凝并不是一个心性强韧的成年人。
渐渐地,虞辛夷发现顾凝给她的东西一定都是比她自己好的。吃的,玩的,即使是很多人爱吃的干脆面,顾凝给虞辛夷的也一定是比她自己多出五毛钱的那一种。
再一次出现这样的事,虞辛夷问她“为什么我的那个是贵的?”
顾凝笑着耸肩,冲她眨眼“我看你用的都是好东西,怕你吃不惯,我就不一样了,什么都能吃得下”她的手里还拿着刚买的棉花糖,是路边机器现做出来的,五毛钱一个。
而虞辛夷手里拿着的——是一款广告上出现过的橡皮糖。
那一刻,虞辛夷心里有了酸酸涩涩的感觉。
她知道顾凝的零花钱极少。说是零花钱,其实就是她舅舅给她的学费和一学期生活费,每隔两个星期顾凝才会买一份小零食,买的时候必然会给虞辛夷带一份。
她还发现,顾凝大多数买的都是糖。
大概是生活太苦,只有糖能有些甜滋味。
年终期末,虞辛夷早早写完试卷打算到车里暖一暖,这里的学校没有暖气,是在门口生了一个炉子,虞辛夷的位置在班级中间,到她那里,基本上没有温度。
司机一直等在学校门口,她一上车就递了件厚实的羽绒服给她,虞辛夷说了声“谢谢”,司机打开暖风,温度很快就升上来。
冬天到了,每次去学校前虞辛夷都会叮嘱司机在车上的时候打开暖风,人答应的快,每次都是虞辛夷上来才会打开暖风。
这次的考试虞百年和虞百迁出来的晚,虞辛夷已经看到路来路过看着这里的同班同学都已经出来了,他们两个人还不见踪影,等了很久,好不容易出来了,俩人好像还闹了些不愉快。
一个走到后门这里,另一个走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了车两人一言不发。
司机见人都上来了,启动车子开始缓行,学生们自发的让出一条路,注视着这辆与小县城格格不入的轿车。
刚走出五十米,虞辛夷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早晨还穿着一件黑色外套的顾凝,此刻穿着单薄的卫衣抱着肩膀瑟缩在冷风中。虞辛夷皱眉,她让司机停了下来。
“顾凝?”
顾凝转过身,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回事,她的鼻头和眼眶通红,嘴唇被寒风吹的乌青难看。
打开门,虞辛夷让出了自己坐过的位置,她道:“上来”
顾凝吸了吸鼻子,看着车里的人犹豫,虞辛夷就这么敞着门等她。
僵持了一会,顾凝上了车。
车门关上,温度又开始升上来,虞辛夷本想脱了身上的羽绒服给她穿,没想到刚解开扣子打开衣服,顾凝就抱了上来。
收着她的腰,紧紧的。
想了想,虞辛夷就着这个姿势把人包到羽绒服里,顾凝脸埋在她的肩窝,不一会虞辛夷就感觉到温温热热的湿意。
“被人欺负了?还是受委屈了”之前虞辛夷邀请过她和她一起走,被顾凝拒绝了,说她继母看见了会不高兴,因为她继母生的弟弟也在这个学校,她有车坐,弟弟没有,日子更不好过。
车子就这么大,虞辛夷可以让顾凝和她一起走,但没有其他人让出位置让顾凝弟弟坐的理由。
顾凝这个样子,只可能是受继弟的委屈了。
虞辛夷听到过顾凝的哭喊狼狈,也知道顾凝日子难过,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却是第一次面对这样脆弱的顾凝。
低低的呜咽,难过的委屈,喷吐在虞辛夷颈侧的温度,她的心莫名的颤了颤。
比起平时爽朗,大方,爱笑爱撒娇的顾凝,虞辛夷好像更爱她现在脆弱极了的模样。
那种需要她呵护,柔弱地依靠着她的模样,新奇又惶惑。
——或许,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心动的吧!
大肥章来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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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