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门轴发出锈蚀的呻吟。池逾举着手机电筒踏入黑暗,光束扫过蛛网密布的琴架,灰尘在光柱中翻滚如星屑。空气里浮着霉味和松香的残迹,他的帆布鞋踩碎了一只玻璃药瓶,标签上褪色的字迹依稀可辨:“氟西汀·抗抑郁类”。
墙角堆着泛黄的琴谱,最上方摊开的一页写着勃拉姆斯的《摇篮曲》,但音符被红笔粗暴地划掉,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逃”字。池逾的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裂口,突然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有人正在拧动地下室的门锁。
他闪身躲进立式钢琴后的阴影。手电筒熄灭的瞬间,顶灯亮起,穆之的身影投在斑驳的砖墙上,像一尊被拉长的神像。他手中握着一把黄铜钥匙,腕表的冷光扫过琴架上的药瓶,瞳孔骤然收缩。
“出来。”他的声音裹着冰碴。
池逾从琴盖后探出头,长发勾住断裂的琴弦:“穆部长也喜欢半夜探险?”
穆之的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但池逾看见他攥着钥匙的指节发白。地下室突然陷入黑暗,穆之关掉了顶灯,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谁该来?”池逾摸到琴凳下的速写本,封皮上印着穆之少年时的照片,“两年前的你?”
风从破损的换气扇灌入,掀起速写本的内页。池逾的电筒光定格在一张诊断书上——“创伤后应激障碍,建议休学治疗”,日期正是举报信落款的后一天。
穆之突然暴起,将池逾按在钢琴上。琴箱发出沉闷的轰鸣,灰尘簌簌落在两人交缠的呼吸间。
“你以为自己在拯救谁?”穆之的银戒磕在池逾锁骨,疼痛让他闷哼出声,“这些旧纸堆里没有英雄故事,只有……”
池逾猛地仰头撞上他的额头。血腥味在齿间蔓延的瞬间,他咬住穆之的领带,含糊不清地笑:“只有被困住的胆小鬼。”
手机从穆之口袋滑落,屏幕亮起家族群的消息:
“下周与林氏千金的订婚宴,你必须到场。”
池逾的瞳孔在冷光中收缩。他想起校长室那声“联姻”,想起穆之腕上的红痕,想起琴谱上无数个“逃”字。地下室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穆之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像即将绷断的琴弦。
“跟我走。”池逾松开领带,虎牙沾着血丝,“现在,马上。”
论坛在凌晨四点瘫痪。名为《音乐楼地下惊现私奔现场!》的帖子附上模糊视频:两道身影翻过西侧围墙,长发在夜风中纠缠如海藻。
池逾的机车轰鸣着冲进跨海大桥的浓雾,穆之的手臂环在他腰间,体温透过衬衫灼烧后脊。后视镜里,三辆黑色轿车如鬼魅般咬尾追逐,车灯将雾气切割成碎片。
“抱紧!”池逾将油门拧到底,在弯道甩出一个漂移。穆之的银戒深深陷进他小腹,疼痛混着快感在血管里炸开。海岸线的轮廓渐次清晰,他认出这是两年前蹲守过的音乐附中旧址——那扇曾飘出肖邦的琴房窗户,此刻正被爬山虎吞噬。
机车撞开锈蚀的铁门,池逾拽着穆之滚进杂草丛。追兵的车灯扫过他们头顶,穆之的掌心按在他唇上,血腥味和松木香灌入鼻腔。直到引擎声远去,池逾才察觉两人的心跳早已同频。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穆之的镜片裂了一道细纹。
“因为两年前……”池逾从贴身口袋摸出皱巴巴的票根,“我买过你的钢琴独奏会门票。”
票根背面是少年穆之的签名,遒劲的“之”字最后一笔洇开了墨迹,像一滴未落的泪。
晨雾漫进废墟时,池逾在琴房角落点燃酒精炉。火光舔舐着罐头,他看见穆之对着破碎的镜子解开衬衫——后背交错着暗红的鞭痕,最新的一道还渗着血珠。
“我爸的私人收藏室有根鳄鱼皮带。”穆之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每次我弹错音,他就用它丈量我的骨头。”
池逾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那晚穆之弹错的《冬风》,想起举报信里“求救信号”,想起诊断书上“创伤后应激障碍”。铁罐在火上发出尖锐的啸叫,他猛地将滚烫的汤汁泼向墙壁。
“我能杀了他吗?”
穆之扣衬衫的手顿了顿:“医疗费,巡演资金,甚至这所学校的钢琴室……全攥在他手里。”
“所以你要卖身给林家?”池逾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的玫瑰刺青,“不如卖给我,我比那些暴发户懂艺术。”
穆之突然掐住他后颈,将人按在积灰的琴键上。不和谐音惊飞窗外的白鹭,他的吻落在刺青边缘,带着血腥味的喘息烫进池逾耳膜:“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招惹什么。”
正午的烈日灼烤着废墟。池逾在琴箱里发现一沓未寄出的信,邮戳日期横跨三年,每封都写着同一地址:“维也纳音乐学院”。最新一封的结尾被泪水晕染:
“如果我能完整弹完《钟》,就给自己买张单程票。可惜每次到第三乐章,父亲的皮带都会准时落下。”
穆之的睫毛在光影中颤动:“现在你得到所有答案了。”
“不。”池逾撕碎信件扔进炉火,“这才是开始。”
他掏出手机按下录音键,将话筒对准穆之:“弹《钟》。”
“没有钢琴。”
“用我的身体当琴键。”
穆之的指尖悬在池逾锁骨上方,迟迟未落。蝉鸣声突然拔高,池逾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感受这里——它比任何钢琴都渴望你的节奏。”
第一个音符是落在锁骨的吻,第二个是虎牙刺入肩头的疼痛,第三个是穆之压抑二十三年的呜咽。当池逾反身将他压在地板上时,阳光恰好穿过破窗,将两人的影子钉成十字架。
黄昏时分,家族保镖包围了废墟。池逾的机车钥匙被踩碎在碎石间,穆之的父亲拄着犀牛皮手杖现身,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儿子凌乱的衣领。
“看来你需要更牢固的笼子。”
穆之向前半步,将池逾挡在阴影里:“放他走,我跟你回去。”
“你凭什么谈条件?”
“凭我是你唯一的继承人。”穆之摘下裂纹的眼镜,“也是林家想要的完美傀儡。”
池逾突然笑出声。他举起一直藏在背后的手机,屏幕上是同步上传的云端视频——鞭痕、药瓶、未寄出的信,以及穆之父亲那句“笼子”。
“如果这些出现在明天的头条,”他转动着带血的虎牙,“您猜林氏还会要一具丑闻缠身的傀儡吗?”
手杖重重砸向地面,惊起满室尘埃。池逾在最后的天光里看见,穆之背在身后的手对他比了个“快逃”的手势。
深夜的医院走廊,池逾盯着手术中的红灯。穆之替他挡下保镖那一棍时,肋骨断裂的声音像琴弦崩断的哀鸣。
林小野抱着笔记本冲进来:“论坛炸了!有人匿名发了完整监控视频!”
屏幕上是高清的校长室冲突画面,穆之父亲那句“联姻由不得你选”被循环播放。舆论如野火燎原,#拯救穆之#的tag冲上热搜榜首。
池逾的指尖抚过沾血的学生证,背面贴着穆之两年前的琴房课表——每个被红笔圈出的夜晚,都对应着他偷录的音频文件。原来那些琴声里的杂音,是皮带破空的呼啸。
手术灯熄灭时,池逾在护士手中看到染血的银戒。内圈刻着德文:“Freiheit(自由)”。
穆之在晨光中苏醒时,池逾正趴在他床边熟睡。晨露沾湿的长发铺满白色床单,像一匹未被驯服的野马。
床头柜上的手机不断震动,家族群消息堆到999 。他点开最新语音,父亲沙哑的声音传出:“……暂时取消婚约。”
池逾的睫毛颤了颤,忽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跳得比52Hz还吵。”
“因为它是活的。”穆之的指尖描摹着玫瑰刺青的轮廓,“不像我,早就是个……”
池逾用吻堵住他未尽的字句。监测仪的心跳线陡然攀升,在屏幕上炸开绿色的浪。
窗外传来早课铃声,论坛首页刷新出最新热帖:
【直播】会长病房激吻照流出!这波是民政局自己长腿跑来了!
穆之的叹息融化在晨光里:“我的德育分要被扣光了。”
“正好。”池逾咬开他的病号服纽扣,“我陪你一起当劣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