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之的订婚消息是从食堂阿姨的收音机里泄露的。
池逾咬着豆浆吸管,不锈钢餐盘上的油条凉成僵硬的弧线。午间新闻正播报本地财经快讯:“林氏集团与穆氏控股宣布战略联姻,双方长子将于下月举行订婚仪式……”
吸管“啪”地折断,甜豆浆溅上池逾的虎口。邻桌女生对着手机尖叫:“论坛炸了!有人拍到穆会长和林家千金在酒店大堂!”
屏幕上是偷拍照——穆之侧身站在旋转门前,林家千金的手指虚搭在他肘弯,钻石腕表折射的光刺进池逾瞳孔。照片右下角的水印日期刺目:昨天下午三点,纪检部例会时间。
池逾突然想起那场缺席的会议。穆之请假的理由是“家中有事”,而他当时正躺在医务室,对着穆之送的退烧药发呆。
林小野的餐勺“当啷”掉进汤碗:“池哥你脸色好可怕……”
池逾起身时带翻了椅子。他的帆布鞋碾过地上溅落的豆浆,在瓷砖拖出黏腻的痕,像条濒死的鱼。
音乐楼顶层天台的门锁换了新。池逾的改锥卡在锁孔第三次打滑时,身后传来钥匙串的轻响。
“第十一条校规,”穆之的声音裹着秋雨前的闷雷,“破坏公物扣十五德育分。”
池逾转身,改锥尖端抵上穆之的领带夹:“再加一条,未婚夫出轨该怎么罚?”
穆之的镜片蒙着水雾,西装外套肩头洇着深色雨痕。他握住池逾的手腕,将改锥转向自己心口:“需要我帮你调监控吗?昨天下午三点,我在市中心医院。”
“装病逃约会?”
“母亲心脏搭桥手术。”穆之的指尖冷得像尸体,“父亲说,这是订婚的预付筹码。”
池逾的冷笑卡在喉咙。他这才注意到穆之白衬衫领口下藏着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压痕,苍白的皮肤上泛着细密的红疹——那是长期接触医用胶带过敏的印记。
天台铁门在风中哐当作响,穆之的呼吸带着镇痛泵的甜腥:“现在可以让开了吗?我需要五分钟清醒。”
“不够。”池逾扯开他的领带,“我要你把这辈子都赔给我。”
论坛在十分钟后瘫痪。匿名用户上传了一段模糊视频:天台铁丝网在狂风中震颤,池逾的长发与穆之的领带绞缠如献祭的幡。视频结尾,穆之的银戒滚落在地,池逾弯腰拾起时说了句什么,唇形被放大解读为“我娶你”。
林小野冲进宿舍时,池逾正用酒精棉擦拭穆之的银戒。戒圈内侧的德文“Freiheit”被血渍染成锈色,像道未愈的旧伤。
“你疯了吗!”林小野夺过他的手机,“林家雇的水军正在人肉你!转学前的黑历史全被挖出来了!”
屏幕闪过他初中时的照片:染成银灰的短发,嘴角贴着创可贴,蹲在派出所门口做笔录。配文刻毒:“劣迹斑斑的混混也配碰瓷豪门?”
池逾突然笑出声。他点开加密相册,调出一段监控录像——暴雨夜的便利店门口,十五岁的他举着伞罩住昏倒的流浪汉,自己半个身子浸在雨里。
“发出去。”他将视频拖进论坛编辑框,“标题就叫……《穆氏准儿媳的街头善举》。”
穆之在解剖室找到池逾时,他正对着人体骨骼模型调整吉他弦。福尔马林的气味浸透长发,池逾脚边散落着撕碎的乐谱,每一片都写着“林”字。
“教务处通知你停课。”穆之的皮鞋碾过纸屑,“论坛的事……”
“心疼未婚妻了?”池逾拨出刺耳的单音,“还是来给岳父表忠心?”
穆之突然扯断电吉他插头。轰鸣的余音中,他摘掉池逾的耳钉,将一枚□□按在解剖台上:“父亲在你琴盒装了三个。”
池逾盯着那个金属小圆片,想起这两周总在琴房外徘徊的黑衣人。原来那些不是狗仔,是穆家的私人保镖。
“林氏的订婚宴在下周五。”穆之的指尖划过他后颈的玫瑰刺青,“我需要你制造一场足够轰动的丑闻。”
“比如?”
“比如……”穆之的唇贴上他耳廓,“让准新郎在媒体面前强吻第三者。”
池逾的虎牙刺破下唇。血腥味漫开的瞬间,解剖室的白炽灯突然熄灭,穆之的腕表荧光指向十二点整。
万圣节游行队伍的喧闹穿透玻璃窗,池逾在黑暗里轻笑:“我要更过分的报酬。”
深夜的游泳馆泛起氯水味的雾气。池逾浮在深水区,长发如水草般铺展。水面倒映着穆之的身影,他正在更衣室拆解第四枚窃听器,西装裤卷到膝头,小腿上蜿蜒的旧疤像道褪色的五线谱。
“这道疤是十五岁留下的。”穆之将窃听器扔进泳池,“父亲说肖邦不该有肌肉记忆,所以用烟头烫了我的跟腱。”
池逾沉入水底。他看见穆之的倒影扭曲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自己:翻墙逃课的、打架挂彩的、偷录琴声的、在穆之病床前彻夜未眠的……
浮出水面时,穆之的腕表浸在池边,秒针跳动声被放大成心跳。池逾扒住池壁仰头看他:“如果我帮你毁了订婚宴,你能给我什么?”
“自由。”穆之将干燥的浴巾罩在他头上,“或者坟墓。”
池逾拽着浴巾将人拉进泳池。水花炸开的瞬间,他咬住穆之的喉结:“我要你每天给我弹《钟》,弹到手指流血。”
“然后呢?”
“然后喝掉你的血,变成和你一样的怪物。”
行动前夜,池逾在穆之的琴房发现一只钛合金保险箱。密码是他随手试的日期——开学典礼那晚的日期。
箱内整齐码着泛黄的琴谱,每页右下角都标着暗红的手写数字。池逾用紫外线灯照射,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摩斯电码,破译后是同一句话:“池逾,快逃。”
最早标注日期是三年前,他刚转入学校的秋天。
穆之推门进来时,池逾正对着满桌译稿发抖。月光将他的影子钉在墙上,像只被蛛网捕获的夜蝶。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池逾举起最旧的琴谱,“这些警告。”
“从你在附中围墙外捡到我琴谱的那天。”穆之的镜片泛着冷光,“父亲的人跟踪你三个月。”
池逾突然想起转学前的某个雨夜,家门口停过的黑色奔驰。车窗降下时,他看见后座男人把玩着鳄鱼皮鞭,目光像在评估待宰的牲畜。
“所以你举报自己,退掉巡演,甚至答应联姻……”池逾的指甲抠进琴谱裂口,“全是为了让我不被卷进来?”
穆之的沉默震耳欲聋。
订婚宴当日,池逾穿着穆之送来的侍应生制服。黑马甲收得太紧,银托盘上的香槟随他步伐轻颤,如同随时会爆裂的气泡。
宴会厅水晶灯下,穆之正与林家千金跳开场舞。他的掌心悬在女方腰际,始终保持克制的两厘米距离,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池逾借着斟酒靠近,虎牙咬碎藏在舌底的胶囊。苦杏仁味在口腔炸开时,他对着领口的微型麦克风低语:“灯光故障倒计时,三、二……”
整座大厅突然陷入黑暗。人群的惊呼声中,池逾摸到穆之的后腰,将电极片贴在他衬衫下摆。强电流窜过身体的瞬间,他听见穆之压抑的闷哼。
“这是替三年前的电击治疗还你的。”池逾在喧哗中咬他耳垂,“现在,呼吸别停。”
备用电源亮起的刹那,所有手机同时收到推送。宴会厅四面电子屏播放着同一段视频——穆之父亲在校长室的暴言、医疗费威胁录音,以及布满鞭痕的后背特写。
池逾在混乱中拽着穆之冲向安全通道。身后传来瓷器碎裂声和林家千金的尖叫:“穆之你给我解释清楚!”
旋转楼梯的荧光标识映出池逾得逞的笑:“私奔套餐第一步,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