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尽头 第2章 第二章

但等到高一开学前，汤星随参加欧洲游学活动归来，发现赵单竟然也进了一中！

汤星随知道这种暗箱操作，估计赵单家用钱买了入学名额。不过他可不管用的什么法子，只要赵单进了一中，就还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可惜要像初中那样，在一间教室学习、下课聊个天再不可能，因为汤星随在重点班，赵单在普通班。

好在两人都走读，汤星随家在附近给他租了套间，而赵单则是自己家本来就在一中旁。他们的教室就在上下层，汤星随就约好和赵单一起上下学。

一中的学校建在城郊结合部，附近有河，是汤星随和赵单回家的必经之路。

重点班的厉害角色多，口号是“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汤星随的成绩只能排到中游，压力值达到了初中的平方。

他每天觉得自己唯一能喘口气的时间，就是每天上下学走过河道的这段路。这段路人少，河岸能眺望远山和村庄。在这五六分钟的路程里，汤星随会喋喋不休地跟赵单说自己班上的事，比如谁物理竞赛拿奖了，哪个老师又占了体育课……

汤星随的抱怨、开心、难过，赵单会照单全收，不会质疑或者追问，让汤星随觉得很舒服。他终于觉得，这大概才是一个真正的朋友该有的模样，至于长得帅不帅、体育比赛或者声乐有没有拿市奖省奖，都不重要了。

上高中后，汤父在仕途上又拔了一级，汤母家的酒店也开了一家分店，他们都更忙碌了，管汤星随的时间少了，汤星随意外拥有了比初中时代要多的自由。

晚上汤星随一个人住在出租房里，白天的压力让他很想找点乐子，便想到了去网吧，拖上赵单一块去。

于是只要父母不在，汤星随便经常晚上偷偷跑去附近的黑网吧，打地下城与勇士、cf，或者看电影、水论坛，玩到半夜一两点再回家。

这么一搞，汤星随的成绩却还是排在中游，没有进步也没有退步，他有点侥幸，觉得自己脑子还挺好使的，天天打游戏也没见退步，而且他选的网吧隐蔽，一次都没被老师逮住。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高一的四月，就在一个暴雨的晚上，汤星随在网吧已经玩到晚上一点，还打算再战一个小时，但就在这时，网吧门口传来有点熟悉的男人吼声，“一中的！给我站起来！”

这个吼声来自年级教导主任。汤星随吓得魂飞魄散，后背直冒冷汗。这下完了，明天就该全校批评了，同学会笑他，还要叫家长来，父母要训他……

没等汤星随站起身来，赵单猛地拽起他，将他推到角落的铁门前，说，“快跑！躲到地下室里！”

汤星随在黑乎乎的地下室里蹲了半个小时，隐约还听见教导主任又骂又吼的训斥声，以及赵单那句“我一个人来的网吧。”

第二天，赵单便被年级主任在广播里通报批评，名字挂在公告栏里，回家反思一星期。

汤星随愧疚死了，他告诉赵单，“我错了，以后不叫你去上网了，我们好好学习了。”

心思一旦用上去，汤星随的成绩开始缓步提升。

但赵单的成绩还是完全没起色，九科成绩通通不及格。也对，赵单初中成绩就是踩在普高线上，被家里花钱硬塞进来的，学习跟不上。

汤星随也跟着着急，在高一的暑假心血来潮，想着要去赵单家看看，找找这小子成绩烂的原因。

赵单的家在学校附近的菜市场旁，或者说，就在菜市场里面，因为楼下就是卖鸡鸭的摊贩，腥臭的味道让汤星随差点就吐了。

赵单家没有自己的房子，租的，房间老旧，但比汤星随家保姆阿姨收拾得还要整洁。

汤星随将赵单的房间仔细看了好几遍，都没找到任何会打扰学习的东西，电脑、小说、漫画一样都没有。赵单的父亲是屠夫，每天在菜市场上卖猪肉，母亲在精神病院，白天家里只有赵单一个人，安静。房间能从窗户看见外面的山，河上的风吹进来，十分惬意。

汤星随纳闷了，住这种适合学习的清净地，赵单的成绩怎么还那么差？

赵单说，“因为我天生不适合学习吧。”

汤星随撇嘴，“那是因为你没用心，学习只要用心了谁都能做学霸。”

汤星随喜欢上了赵单家这个学习圣地，一放假就来赵单的房间学习。

他只见过赵单的父亲一次。那次他刚走出赵单的家门，就看见一个摇摇晃晃的醉鬼，赵单喊那人“爸爸”。

醉鬼朝赵单打了一拳，骂道，“我花那么多钱给你走后门进一中，就为了让你考个清华北大给我长脸！你非要站着茅坑不拉屎，考这点分数还念什么书？还不如跟我一样，娶个疯子做老婆，再去卖猪肉得了！”

汤星随躲在门口，看着醉鬼是怎么扇赵单耳光、发酒疯、摔碗摔筷子的，又看到赵单是怎么一声不吭地将醉鬼扶回床上，又收拾一地残局。

这天回去汤星随失眠了，想了一晚上改变赵单的计划，终于想出一个点子。

他买了一盒海城大学的明信片，送给赵单，说，“我觉得你学习不好是因为没有动力。你看，这是我最想去的大学，如果你没有的目标的话，就跟我一样把海大当做目标吧，一起努力。”

说到做到。高二的汤星随仿佛变了一个人，上课不开小差了、下课也不嘻嘻哈哈了，连午饭时间也想省着来学习——赵单中午会给他带份盒饭，在校门口汤星随最喜欢的那家店。

汤星随想着是不是浪费赵单的时间了，可赵单说没有，他中午要回家吃，顺路帮忙而已。

那就好。

等到高二下学期期末，汤星随的成绩已经稳定在了全校前二十，只要不出意外，进海城大学没有问题。

就在期末考试考完的这个下午，汤星随原本想找上赵单，久违地去网吧玩玩，却听见了这么一个消息——

学校附近的菜市场发生了刑事案件。一个卖猪肉的醉鬼拿菜刀砍伤了两个人，来了几辆警车。这个醉鬼的儿子还是一中的学生呢。

这天汤星随没找到赵单，只知道醉鬼砍伤人的消息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第二天他终于在邻居阿姨的口里知道，砍伤人的醉汉就是赵单的父亲。

汤星随在整个暑假都没见到赵单，他去赵单家找，只等来了紧闭的大门。给赵单发的□□消息堆积成了小山，却没得到一句回复。

等到高三开学，汤星随问父亲，有赵单父亲的消息吗？

汤父严肃起来：“我记得这个砍伤人的犯人！你妈妈跟我说过，是你同学的父亲！估计要判个**年的有期徒刑。你要小心这个叫赵单的同学，说不定和他父亲一样有暴力倾向！”

这天晚上汤星随辗转难眠，半夜一点偷偷翻出了家门，去到赵单家，发现赵单家竟然有灯光。

赵单在家！

汤星随几乎是闯进去的，看见一个满脸疲惫、头发长到遮住眼睛的赵单。

汤星随一把抓住赵单的衣服，“暑假你在哪！”

赵单讷讷地答道，“农村老家。”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我没去网吧，没看□□。”赵单似乎只有一个呆滞的表情，脸上没有开心也没有难过。

汤星随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拍拍赵单的肩膀，“没关系，都会过去的，你快点回学校吧。”

赵单说:“我退学了，去广东打工。”

“打工？！你打工的话干嘛还要拿钱买进一中？！”汤星随一股火气冲到头顶，“你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目光，我觉得你很好，你爸爸是你爸爸，你是你……”他意识到自己在冲动之下说了错话，悻悻地闭上嘴。

可赵单的表情始终没变过，只是说，“我妈妈还在精神病院，现在家里只有靠我了，我要去打工才能挣钱。可能你不懂。”

沉默了半晌，赵单又说，“我家里还有一些漫画书，你要吗？我以后可能不怎么回风林县了，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浪费…”

汤星随这才发现书桌上有一摞漫画书，精装版，他愣了几秒——是他初中时最喜欢的那部漫画，可惜现在已经没兴趣了。

在汤星随发愣的这几秒里，他听见赵单小声说，“我知道你看不上。”

汤星随赶紧说，“没有，都送给我吧，我慢慢看。”

赵单抬起头，“我明天早上的火车去广东。我能抱抱你吗？”

汤星随抱了抱他。

赵单抱着他，说，“祝你考上海城大学。”

“祝你……以后过得开心。”这是汤星随唯一能想到的祝福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