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低着头陷入沉思,没再说话。
刘制片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频道主任也面露难色。
“啊这……”
两人支支吾吾半天,却一个字都没编出来。
楼兰心烦意乱,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她起身道:“我刚才也就是随便一猜,您不必挂心,访谈的最后几期在筹备中了,告辞。”
频道主任和刘制片对视一眼:“主任,我回去跟楼兰好好谈谈,你也知道她就这脾气,年轻气盛还需要再磨炼。”
“不必了,都说她温柔端庄,其实傲气的很啊。”
“说来惭愧,我也时常觉得把握不住她。”
主任蹙眉,叹了口气道:“楼老师太累了,该歇歇了。”
……
午休之后,《上津访谈》栏目组的办公区就空了大半,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屋里只剩下姜璃和春柳。
楼兰刚一回到办公室就被两人一人一边架住。姜璃给楼兰穿外套,春柳帮忙拎包。
俩人半推半拉地带着楼兰往外走:“楼老师,我们找地方嗨皮一下!”
“我电脑没关。”楼兰一头雾水,“要去哪儿?”
春柳蹬蹬瞪跑回去:“楼老师我给你关!”
“哪还有人啊,办公室都空了。”姜璃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松开了手。
她按了电梯下行键,跟楼兰一起等春柳。
楼兰问:“你刚才说办公室没人了,有外出任务吗?”
姜璃噗嗤一笑:“哪能啊,咱们又不跟新闻频道似的……今天没有录制安排,前期准备都做好了,这会儿都提前下班了。”
“我们走吧!”春柳蹬蹬瞪跑回来,她强撑着的笑脸垮下去,惆怅地问:“你们说,咱们节目得等多久才能重启啊?”
姜璃抱臂靠在电梯上,并不怎么担心:“管它呢,总有能混口饭的地方。”
楼兰拍拍春柳的手臂,安抚道:“台里这两年一直严进宽出,各个频道都缺人,即使节目没了,也不用担心没有去处。”
春柳又高兴起来:“说得也是。”
姜璃问:“楼老师,如果节目真的回不来,你有中意的频道吗?”
楼兰摇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除了《上津访谈》,我对其他节目关注得太少了。抱歉,我接个电话。您好……对,我是楼兰……”
刚出电视台大楼,她就被一大捧酒红色扑了满怀。
小卡上书:〈久久未见,新年快乐。〉
落款:秦。
是九十九朵勃艮第玫瑰。
楼兰想起收到柜子里的钢笔,又看了看眼前的这捧花,心里有了答案。
耳边传来克制压低的吸气声,姜璃和春柳对视一眼,嘴巴都张成了O型。
有情况!!!
楼兰垂眸签了单,把花收进了怀里。
楼兰之所以能有“上津电视台白牡丹”的称号,不仅仅因为她突出的业务能力和端庄秀丽的面容,更因为她从没接受任何人的追求。
像夜色下清凌凌的白牡丹,被罩在透明的玻璃罩子里,遥遥地映着月光,只可远观。
可现在,这捧鲜艳的红扑面而来,玻璃罩子消弥不见,白牡丹从月色下走来,迎向热烈的太阳。
楼兰垂眸看这一捧热烈的花,盯着小卡上的钢笔字迹,嘴角的弧度浅浅浮现,快得像是幻觉。
姜璃和春柳有些看不懂——楼兰收到花应该是开心的,不然也不会特意把卡片从花里捻起来看了看。
可她又好像没那么开心,没有平常人收到花后的顾盼神飞,连眸子都没漾起眼波。
楼兰把小卡随手塞进挎包,九十九朵玫瑰则躺在了车后座。
手搭在车门上,她问:“去哪?”
姜璃打了个响指:“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私人会所,保密性很好,有头有脸的生意人也喜欢去那里谈事。去试试?”
春柳跃跃欲试:“我还没去过高档会所呢!”
楼兰点头:“走吧,不醉不归。”
-
她们当然没有不醉不归,喝到中途楼兰去洗手间,往回走的时候就迷路了。
楼兰鲜少来这种消遣地方,更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心情郁结更容易催发醉意,虽然没喝多少,楼兰靠在走廊的墙上,却明显有些醉了。
地毯掩盖了皮鞋踏上去的脚步声,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心情不好吗?”
楼兰抬眸,望见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眉眼,瞳仁极黑,却又引人深陷。
她的情绪此刻忽然如破纸而出的火,每一缕气音都在撩拨人的情绪:“对,你有药吗?”
秦聿伸出手,要扶人站好。
楼兰却顺势攀上他的肩膀,手掌擦过男人的腰侧,呼出的热气拂过男人的喉结。
秦聿喉结滚动,低沉地回道:“有。”
楼兰难得放肆,她乘着酒意陷入一场旖旎的奢梦,第二天醒来望见秦聿的睡颜时才恍觉自己真的跟秦聿睡了。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然后在镜子里看到了踏雪寻梅的春痕。
顺手带进浴室的手机还剩九成电量,里面没有任何消息,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事情已成定局,楼兰在浴缸里闭上眼,温热的水托住她反扑的坏情绪。
咚咚——
“别泡太久,会头晕。”
秦聿的声音隔着门板和水汽透过来,楼兰睁开眼,慢吞吞地回了一句:“嗯。”
昨天的衣服撕扯得不成样子,楼兰裹着浴袍出来,看见之前装睡的人已经收拾妥当。
楼兰软踏踏地倚在墙壁上,撩起眼皮说:“衣服坏了。”
秦聿点头,拿过早放在一旁准备好的购物袋,是搭配好的正合楼兰尺码的衣服。
楼兰勾过袋子,关上门穿衣服。
主色调是她曾经最喜欢的蓝色,改良版的复古套装典雅又温柔。
不知该怎么排解的小火苗噗地熄灭。
秦聿不愧是个商人,打蛇打七寸,更知道如何哄人。
楼兰心情不错,换好衣服出来没吝啬一个亲吻。她半搭着秦聿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轻点了一下。
然后退开的速度快得像幻觉。
“我想象过很多次这个画面。”秦聿近身一步,牵过楼兰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它跳得很快。”
“秦总这话说得……”楼兰仰头一笑,“像你等了我好久。”
……
上午十点,楼兰出现在《上津访谈》栏目办公区,她的迟到并未引起旁人的好奇。
既然台里出了通知,《上津访谈》栏目又只剩下最后两期录制,前期工作年前就已准备好,新方案没有用武之地,栏目组提前进入了过年的轻松氛围,人也就散漫许多。
“楼老师,你这身真好看!”
“谢谢。”
楼兰冲了杯咖啡醒神,晃动间白色蕾丝袖口衬着银色手链,又惹来同事一句话感叹:“还得是手腕细点戴东西才好看。”
楼兰浅笑一瞬,有片刻失神。
昨夜秦聿的宽大手掌紧攥着自己的手腕,常年握笔的指节略显粗粝,一次次摩挲腕间的皮肤,明明看起来禁欲又正经,却似火要燎原。
她拒绝了秦聿添加好友的申请,楼兰揉揉眉心,收好心思继续看稿子。
-
三天后,最后一期《上津访谈》录制。嘉宾访谈环节结束,演播厅就只剩下楼兰一人。
楼兰今日的告别语与往期不同。
“在本期节目的最后,请允许我跟大家做一个简短告别。”
“观众朋友们,今天是《上津访谈》休整前的最后一期,感谢您一路以来的观看和支持,也希望本档节目重新出发时和您再相约。”
“祝大家新年快乐,我是主持人楼兰。”
“再见。”
红灯熄灭。
录制结束。
楼兰站在台中央久久未动。
她垂着眸,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却有工作人员无声哭了。
楼兰深吸口气,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朝台下的工作伙伴们鞠一躬:“大家辛苦了。”
“呜……楼老师辛苦了!”有人忍不住哭出了声,此起彼伏地传来抽泣声。
楼兰背过身去抹眼睛,匆匆走向后台。
一如《上津访谈》的匆匆落幕。
她在化妆间待了好久,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临近四点。
手机里塞满了消息,关于《上津访谈》暂时关停整改,台里已经正式下达细则。
——【①整改期间,栏目组所有员工扣除百分之三十绩效工资。
②新版采用主持人竞聘制,吸纳新生力量,更新节目样式,创新与观众交互方式。
③回归期暂定3月上旬,视最终人员配合情况确定。
④新版考察周期为半年,视收视率、节目效益等综合情况确定后续节目发展路径。
⑤最终解释权归上津电视台总编室及文艺频道中心所有。】
大家心里早有准备,提前忧心也改变不了现状,干脆就彻底想开。起码节目只是暂停整改,若是彻底停办,各位就要好好考虑日后的职业规划了。
除了主持岗的竞聘制……这无疑是对楼兰的打压。
“楼老师……”
“没事。”楼兰心里一紧,面上倒是没泄露太多情绪。栏目不是彻底停掉,只要她没离开电视台,就还有转圜的机会。
楼兰在工位上深吸口气调整呼吸,又拿出春节晚会的方案细看。
明天就是筹备会,她是上津电视台当仁不让的晚会女主持。
-
楼兰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五点就醒了,热水澡按摩着每一根神经,时间充裕,楼兰给自己准备了中式早餐。
往常工作忙起来,她都是靠面包牛奶随便应付。
楼兰一边吃着小馄饨一边看窗外的朝阳,冬日清晨总是惹人有浪漫想象。
馄饨鲜香,芝麻饼酥甜,再配上爽口的凉拌黄瓜,就是一顿让人艳羡的家常早餐。
她曾被某个人教育要好好吃饭,从前吃饭只为饱腹,没想到直到过了六年后的现在,自己才意识到,好好吃饭本身就是一件多么美好又奢侈的事。
桌子上的玫瑰不似那日新鲜,但依旧开得很好,勃艮第玫瑰如它的花语一样热情。
楼兰出门前好心情地亲吻了玫瑰花瓣,唇色比玫瑰要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