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燃情 第4章 04

筹备会的时间赶在了周六，电视台没正常作息。

楼兰一早就到了会议室，她已经很熟悉晚会筹备会的各项流程，但她依旧每年都早早地到，保证开会时自己在最佳状态。

八点半筹备会的人员到齐，楼兰看见隔壁栏目彤彤进来时也没在意，她早有预料台里会提拔新人，无非就是分出点主持词。

筹备会要说的事项很多，这种大型晚会需要台里各个部门协调合作，细枝末节的事情都得反复考量。

“今年的主持阵容啊，台里是这样安排的，在原本两男两女的基础上再加一位女主持，李妙彤作为这一年新生力量的佼佼者，想必也会让观众眼前一亮。”

“主持词这边还需要主持人团队跟文案编辑们对一下，今天下班前所有节目敲定，周一上班前串联词初稿要拿出来……”

筹备会开了一上午，散会后李妙彤主动来找楼兰搭话：“楼老师，主持词我还要多向你学习，就仰仗你和杨老师了。”

楼兰一笑：“不敢当。”

杨梅就是另一位春晚女主持，听见这话也转过头来，和气地点点头：“回头我们再碰，先走了。”

接连碰壁，李妙彤也没打退堂鼓，她吃定了楼兰，直接挽住楼兰的手臂晃了晃：“楼兰姐，我初来乍到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旁边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一旁起哄：“诶呦，我就听人说彤彤人美声甜撒娇一绝，今日久闻不如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还有人在一旁搭腔：“要不粉丝多呢，彤彤是咱们台粉丝最多的主持人了吧？发微博分分钟上万！”

楼兰却不吃这一套，她曲起手指轻轻刮过李妙彤的脸颊，帮她把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

李妙彤像全身都过了电一般，无端打了个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楼兰微微一笑：“还没恭喜你拿了十佳主持人，晚会加油。”

楼兰拂开李妙彤搭着自己的手，拿好东西就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人做鸟兽散，李妙彤盯着楼兰的背影忿忿地磨牙。

邀请明星艺人早就在运作当中，今天是上报节目的截止时间，在那之前并不需要主持人费心。

楼兰开完会就离开了电视台，她心情不爽，连带着看到在楼下等着的秦聿时就更不爽。

“你怎么在这？”楼兰问。

秦聿说：“等你。”

楼兰看了他半晌，直接坐进了车里：“开走，别让人看到。”

秦聿问：“介意我出现在这里吗？”

楼兰没否认，道：“从业这么多年没出过绯闻，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栽跟头。”

无端感受到了被嫌弃，秦聿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然后沉声说：“我是认真的。”

楼兰却说：“我不问你怎么知道的我在这，秦总，我给不了你任何承诺。”

秦聿又问：“那能给我什么？”

“我能给你的……”楼兰睐了他一眼，反问道，“不就是你出现在这的理由吗？”

两人心里都装着事，发泄起来也都比上次激烈，当晚楼兰没有留宿，第二日又照常去电视台对词。

除了李妙彤，其余和楼兰搭档的都是有经验有资历的主持人，碰词的时候自然妙语连珠。

顾忌着晚会这种大场合，楼兰自然以集体为重，暂时放下和李妙彤的个人恩怨，替她润色了大半的串场词。

“这里，改一下措辞，容易有歧义……”

“这一段的衔接有点问题，正常来讲这个时间段是抽奖之后，需要把大家的注意力调动回晚会上……”

“还有就是重音的问题，晚会和平常的节目不一样，除了你的特色外，更重要的是和晚会整体的契合。”

楼兰指点的都是再基础不过的问题，李妙彤虽然是科班出身，但毕业后去做了两年网红，发音习惯和主持风格都有欠缺。

放在她平时的节目里可以说是个人魅力，但春节晚会并不是允许个人争奇斗艳的地方。

楼兰也不在意李妙彤是否会改正，她们是同事，天然存在竞争关系，多一句少一句都容易被过度解读。

礼服换了三套，租用的费用台里并不给报销。楼兰心里较着劲，更求在细节上尽善尽美。

晚会各项工作推进得很顺利，妆容造型也都定版定型，距离上津台春节晚会越来越近，楼兰的心渐渐放下，堵在心里的郁气也渐渐消弭。

直到晚会直播前三天。

刚结束一场带妆彩排后，楼兰还没来得及卸妆，身上也还穿着精挑细选的礼服。

她就在这种场景下，猝不及防地收到了筹备组的通知。

——「经多方考量，我台本届春节晚会依旧采用2 2模式主持，主持人阵容调整如下……」

楼兰落选。

频道主任还额外给她发来信息：【楼兰，台里的意思是你好好歇歇，这些年辛苦了，今年回家跟家里团圆，晚会那边彤彤顶上。】

收视率扛旗的栏目要变成给新人抬轿的工具，在一切准备就绪时春节晚会的主持名额也被夺走……楼兰嗤笑一声，眼泪“啪”地砸在手机屏幕上。

她这回休假说是提前退休也不为过。

楼兰三两下抹开眼泪，化妆间没有旁人，她麻利地卸了妆换好衣服。

办公区除了自己空无一人，稿子都收进文件夹，无用的材料扔进碎纸机销毁，用空的签字笔扫进垃圾桶。

楼兰无声地收拾东西，总务台又打来电话：“楼老师，有快递需要您本人签收。”

楼兰深吸口气，拿上柜子里的钢笔礼盒到了总务台。

快递员依旧站在那里等待签收，他旁边有一件个头很大的包裹。

依旧是虚拟号码。

依旧是单单一个秦字。

“连同这个一起原路退回。”楼兰把钢笔礼盒也递给快递员，“辛苦你跑一趟，以后这个人发来的包裹，我都拒收。”

-

看着面前退回来的两件包裹，秦聿查看报表的手一顿，问等候在一旁的助理：“她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高助理在一旁觑着老板的神色，摸不准老板此时的心思。

秦聿没再问，拎起西装就推门走了出去，顺便告诫一声：“不用跟着。”

车停在上津电视台楼下，冷静下来的秦聿突然没了走上前的勇气，他想起上次楼兰的话，怕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

秦聿打开手机通讯录，指尖在置顶联系人上面停留半晌，还是按了拨通。

听着电话那头清越柔和的声音，秦聿说：“是我。”

他听楼兰点出了自己的名字，声音如常，但秦聿还是听出了话音里几分的紧绷：“秦聿，这电话果然不是虚拟号码。”

秦聿听见这句隐隐带着赌气的质问，稍稍放松下来。

此刻楼兰给他的熟悉感亦如五年前，他们在彼此的窘境里初识的当年，还不懂得委婉，更不愿意给对方假面。

楼兰问：“东西都收到了吧？你的东西我不会再收。”

这句话显然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东西能直接原路退回，便证明楼兰已经发现了快递的端倪。

秦聿索性说起了别的：“城南新开了一家西餐厅，二层的海景很不错。”

他邀请道：“下班我来接你，好不好？”

楼兰直接拒绝：“不用了。”

秦聿顺势问：“心情不好吗？”

同重逢时会所里一样的问话，这一次楼兰没有管他问药，只是说：“我们别再联系了。”

秦聿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没有精力来维持和你的关系，也回馈不了你任何东西。”楼兰说，“我累了，秦聿。我们本来就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故事线强行捆绑是会让世界线崩塌的。”

秦聿说：“不行。”

他在楼兰面前一直是收着气场的，但此刻上位者的气息凛冽又毋庸置疑。

楼兰不再说话，明显在跟他赌气。

秦聿：“你在电视台吗？我想见你一面。”

楼兰：“不在。”

秦聿：“我就在电视台门口，只想确认你好不好。”

楼兰：“不太好，但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一问一答说着没营养的话，秦聿对着楼兰仿佛有无尽的耐心，一如当时兵荒马乱的初见，“告诉我，你在抗拒什么？”

“抗拒什么？”楼兰的轻笑透过话筒有了模糊的失真，“秦总，你知道的。”

称呼的变化让秦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他顿了半晌，两边都再次沉默下来。

秦聿重复着自语：“还是当初的理由。”

楼兰这次没否认，毫不犹豫地说：“对。”

秦聿蹙眉，按下心里不成序的纷乱，他现在更关心楼兰的状态好不好。

可楼兰对自己的探问谨防死守，他只得绕着圈子打探：“电视台出了什么事？”

楼兰不语，秦聿也不吭声，两方默默地较着劲，也不知道在相互对抗什么。

楼兰在电话那头轻叹一声：“秦聿，商人的敏锐真要命。”

秦聿肩膀也跟着松下来，胜券在握地问：“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楼兰似乎在这场对话里想通了什么，不再绷着语气和神经，只淡淡道：“我要辞职。”

“你现在在哪？”秦聿攥紧了手机，他隔着车窗遥望对面的电视台大楼，心里成型了几套方案，却只在末了补充了一句，“我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