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聿自然也注意到了楼兰的小心思,他没有戳破,只等着时机成熟再摘果。
他早就计划着这里的日程安排,让管家准备了各色民族风情的衣服供楼兰挑选。
楼兰一眼相中了米色棉麻刺绣连衣长裙,外套一个针织流苏菱纹罩衫,秦聿又给她戴上手工编织的宽沿帽。
楼兰又挎上巴掌大小的针织小挎包,她满眼透着新奇,工作了太久,她已经鲜少有随意着装的生活了。
这次长假让她远离了固定的交际环境,禁锢藩篱都通通打破。
她可以不端庄不优雅,只是穿着漂亮的裙子在镜子前转圈也有最忠实的观众。
这个观众,就是她自己。
当然,或许还有一个人——
“楼兰。”秦聿唤她,然后在她手抓帽沿回头的瞬间抓拍下一连串的镜头。
“做什么?”楼兰笑着抱起胳膊,“我还没准备好。”
秦聿把照片设置成屏保,认真说:“自然状态下的你一样很美。”
楼兰决定跟他交涉一下:“除非用更多的照片来换。”
秦聿欣然答应:“求之不得。”
天朗气清,管家摇身一变成了司机,一路把两人送到了喜洲古镇。
在秦聿的眼神示意下,管家自行找地方逛去,留下秦聿和楼兰二人世界。
楼兰说:“我还以为你会让人留下当向导。”
“你想他回来我就再叫过来。”秦聿毛遂自荐,“我虽然不常住这边,但肯定也不会把你带迷路。”
楼兰却说:“迷路了也没什么,左右也出不了大理,急什么?”
秦聿失笑:“虽然我想跟你一起冒险,但这种会失控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发生。”
楼兰转头看他,又听秦聿补了一句:“等回到京海,你想怎么迷路都行。”
楼兰用一块喜洲粑粑堵住了秦聿的嘴:“吃吧。”
秦聿弯起眼睛摇摇头,无奈又宠溺地把半个手掌大的喜洲粑粑拿下来,他咬了一口才发现:“甜的?”
楼兰点头:“你甜口我咸口。”
秦聿问:“咸口的是什么?”
“肉。”楼兰说:“比起玫瑰花酱,我还是更喜欢肉。不过这家肉太少了,等我回去找找配方。”
秦聿招来在不远处一直留意两人动向的管家,对楼兰说:“不用那么麻烦。”
管家已经点开手机备忘录,调整了一下近几日的菜单,说:“小姐明早就可以吃到新鲜肉厚的喜洲粑粑,玫瑰花馅料的我也会准备一份,如果小姐还有其他想要尝试的馅也尽管吩咐,这里不比家里,咱们是可以随便创新的。”
楼兰摇头:“您客气了,这两种味道就够了。”
一开始管家是要管楼兰叫夫人的,但被秦聿和楼兰一致叫停。换成如今这个称呼不过是在事实清楚后退一步的官方认证——先生和小姐,其实从称谓上就很登对。
楼兰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管家对自己的称呼,这大概是管家的执念。她也不费心纠正,听久了还有些带感,其实看秦聿这个派头,倒也担得起先生这个称呼。
管家对上秦聿满意的眼神便也不走了,碰到外头不常见的吃食就上前解释,大多数时间则沉默地降低存在感。
烤乳扇的味道要比乳扇好入口,但楼兰还是不太适应。剩下半份烤乳扇扔了浪费,却又实在不想吃,秦聿自然地接过来,两三口吃完。
楼兰问:“好吃吗?”
秦聿喝了一大口水,答道:“没尝出来。”
合着你是直接就吞了啊……楼兰难得语窒,却又觉得这样的秦聿很是可爱。
喜洲古镇东临洱海西枕苍山,聚集着“三房一照壁”“四合五天井”的白族民居建筑群。
“这里有保存最多最好的白族建筑群。”管家指着沿街的民居说,“这堵墙最中间的完整画作部分就是照壁,上面的石头是大理石。”
楼兰问:“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管家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同时说:“可以,这个严家大院是可供参观的。”
小条窗素朴,山墙彩画精致,腰带厦整齐,照壁典雅,走进大门穿过出厦,四四方方庭院中正房朝东,院内的照壁竟比院外看更美观雅致。
白族民居斗拱重叠,翘角飞檐,门庭雕梁画栋,倘若不是身边经过的人们的现代服饰和拿在手里的数码器材,也不妨说是跨越一千多年的南诏之旅。
在喜洲古镇的街巷里一路走走停停,楼兰又驻足在一家包浆豆腐小铺前。
淡季游人不多,这家店却在排队,想必味道不错,就连管家也说:“这个包浆豆腐可以尝尝。”
楼兰直接买了三份,递给管家的时候问:“您是大理本地人吗?”
管家摇摇头:“我是京海人,后来到这边定居,如今也算半个本地人了。”
楼兰又随口问秦聿:“你呢?一直都是京海人吗?”
秦聿说:“祖籍山东,曾祖父那一辈开始定居京海。”
楼兰点点头,盯着秦聿的眼睛看了两瞬,说:“我来自一个北方小城,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地方。不过听说现在那个地方已经划县为区,这几年总算发展起来了。”
这是楼兰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但她口中的家乡情绪并不重。她此时更像一个旁观者述说着与她无关的故事。
秦聿不知道楼兰的过往,但过年都无需回家的话,想必也有不告人的苦衷。
他好奇楼兰的一切,他是在对楼兰还不了解时就已经钟情。五年的情感冷却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蜡烛的芯已经点燃,他绝不会再让这苗烟火熄灭。
秦聿惦记着楼兰自述的北方小城,他这回没有拐弯抹角地试探,而是直接问:“你愿意带我回去看看吗?”
楼兰不假思索道:“虽然我觉得那里没什么好看的,但很多年没回去,走一趟也不错。”
秦聿了然,楼兰的故乡虽不是她魂牵梦萦的别绪,但如今不避讳谈起,想必也没有发生太让人心碎的过去。
他稍稍放心,之后更是专心付账,外加当个称职的楼兰专属摄影师。
他们又走进一家小店,每人要了一碗凉鸡米线,入口酸甜,爽口鲜香。
楼兰很喜欢酸酸甜甜的菜,这道特色小吃是对了她的胃口。
楼兰搅拌着米线,兴致勃勃地问管家:“这种米线家常也能吃到吗?”
“家里能做。”管家淡淡一笑,“米线对外地人来说是特产,对本地人来说就是日常的吃食。”
楼兰挑起一根鸡丝,问:“就跟平常那样煮鸡肉就可以吗?”
管家点头:“鸡肉煮熟后加入冷却切丝,这就是米线的帽子。”
他察言观色,适时给楼兰解释道:“云南的米线有粗细之分,细的是干浆米线,过桥米线吃的就是细米线。这种粗滑的米线叫酸浆米线,主要用来凉拌和做豆花米线。”
楼兰问:“豆花米线是什么样的?早上就可以吃吗?”
管家点头:“小姐明早就能吃到。”
秦聿掩唇轻笑,楼兰瞪了他一眼又继续跟管家闲聊:“然后呢?这个凉鸡米线的料汁也都是家常调料吗?”
“是的。”管家继续介绍道,“核桃仁也可,花生仁也行,这种提香的作料加上小粉做成卤汁,再加上盐、酱油、味精和辣椒油,上面再撒上烫熟的芥蓝、韭菜、绿豆芽,最后把凉鸡丝的盖在上面,就做成了。”
楼兰一笑:“那我回头也试试,到时候跟您请教。”
管家笑呵呵地应下,并承诺了到时把独家配方都教给楼兰。
两人相谈甚欢,秦聿就在一旁静静地听。楼兰每一次的问题都像是随口一问,可回看之时就能发现环环相扣。
六年的记者经历让她能保证脑速高速运转思维清晰,三年独立访谈主持人的舞台则在犀利和明察之外镀了一层共情和温柔。
秦聿神情愈发柔和,目光却穿透到了五年前尚且青涩的小记者身上——兵荒马乱下坚定的背影和匆忙间短暂相触的手,是他和楼兰初见的全部。
无意中对上秦聿视线的楼兰莫名脸热,秦聿这眼神毫不收敛,隔着张桌子都热意灼人。
秦聿手机的相册又单独建了喜洲的文件夹,每一张都是楼兰。
而最新的一张,是楼兰被花椒呛到,忍不住飙泪的照片。
管家余光瞄到,在心里忍不住感慨,先生很久都没这样笑过了。
楼兰自然注意到了秦聿的幸灾乐祸,可她竟也笑出了声,像褪下了成人的面具,接纳了可以随意玩笑的小时候。
她像是被秦聿的眼神烫乱了心思,又像是在被花椒呛到的咳嗽中卸下了不具名的包袱,接下来的路更是走马观花,只记得了转角圆楼和扎染坊,最后在一片无际辽阔中停下,见到了一棵大树,苍翠挺阔、枝繁叶茂。
“它叫万年青,学名是高山榕树。”管家说,“这不算是景点,但因为这树太美了,所以也总有游客回来这边打卡。”
秦聿对楼兰说:“站过去拍张照吧。”
楼兰在镜头下自然地走,她无需多做动作,自有秦聿的满分抓拍。
最后楼兰朝他伸手,唤道:“你也过来。”
这是楼兰第一次主动的两人合影,秦聿的眼睛蹭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