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聿牵着楼兰的手,在万年青树下留下一张合影,身后是一望辽阔的天和远去的村落。相依的身影在参天的绿意下变得渺小又可爱,惹得路过的游人也感叹一句:“真般配。”
楼兰寻声看去,竟是昨日才见过的,那个出现在陈浪家里的女人。
“是你啊。”楼兰朝她点头,“又见面了。”
“楼老师,昨晚让你们见笑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留下一个稍微漂亮点的开场。”女人伸出手,“我叫楚茵。”
“你认识我?”楼兰握住楚茵的手,一眼扫过她手腕上遮掩在镂空衣袖下的长条疤痕。
“我需要持续的资讯摄入来保证头脑灵活,《上津访谈》就是我日常学习的固定节目之一。”楚茵把散落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金色的大波浪随风舞动,她今天化着素雅淡妆,全然没有了昨日的奔放和火辣,整个人从绚烂的晚霞变成自怜的清露,就连提出的晚饭邀请都让人不忍拒绝。
喜洲古镇也逛完了,他们并未在此多逗留,直接开车回了陈浪的别墅,管家适时退场。
别墅主人对此并不意外,他们踏进院子时,陈浪正端着杯樱桃酒在院子里独酌,瞧见他们进来只是随意地招了招手。
“这个场景真是……”楼兰摇头失笑,画面离奇又平常,他们明明才是第二次见面,却像是老友。
几人进屋,陈浪对秦聿和楼兰说:“菜都买回来了,什么品类都有,楚茵的厨艺非常好,你们甚至可以点单。”
楚茵吐槽说:“生鲜超市送的货,不要说得像你亲自买的似的。”
陈浪摊手:“不管,反正是我亲自选的。”
没想到这两人是这种相处模式,秦聿和楼兰对视一眼,又各自撇开头憋住笑。
楚茵已经挽上头发,她正在系围裙,陈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旁边,还没帮上忙就被楚茵赶回来了:“几大菜系都有涉猎,但马马虎虎,及格水平。”
楼兰也去洗了手去帮厨,嘴上却说:“我来添个乱。”
楚茵也没拒绝,浅笑着说:“欢迎。”
两位女士明显有话要说,秦聿收回要跟上的脚步,转头对陈浪说:“要不要到花园里走走?”
陈浪挑眉,两人到了室外,他才对秦聿道:“我家厨房隔音很好,跟客厅中间还隔着餐厅,不管是她俩说什么还是咱俩说什么,都听不到。”
秦聿“嗯”了一声,然后说:“但只要我们在屋里,她们就没法自在地聊天。”
陈浪问:“你不好奇吗?”
秦聿坦白说:“好奇。”
陈浪轻笑一声,没想到秦聿这个霸总的画风如此清奇,说话也能直来直去。
可秦聿又说:“但如果她不想让我知道,我也不会刻意打听。我愿意等她到了合适的时间主动告诉我。”
陈浪不以为然,玩世不恭的性子冒出来,忍不住拿话刺这一板一眼的霸总:“好奇和占有是恋爱当中很可怕的两种**,你控制得很好。”
秦聿无奈摇摇头:“我不是控制得好,是怕把人吓跑。”
“哦?”陈浪饶有兴趣地问,“怎么说?”
秦聿却不给他继续八卦的机会,摇摇头不说了。
面对楼兰以外的人,秦聿向来吝啬分享,尤其眼前这个不安分的富家子。
秦聿自认,如果与看起来根本不通情爱的陈浪分享自己的心情就太有一种过家家的荒诞。
陈浪一撇嘴,忍不住吐槽:“你跟我大哥可真像。”
秦聿欣然接受这个评价,不忘恭维回去:“与陈总有几次面见之缘,君子相貌谈吐不凡,实乃龙章凤姿。”
陈浪要窒息了:“秦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我错了,咱好好说话行吗?”
秦聿收了神通,往身后的屋子里望。
“这里看不到厨房。”陈浪幽幽道,“实在好奇就进屋呗,你就说特别想去厨房帮忙。”
秦聿抬眸看他一眼,冷不丁说:“是你想进去听吧。”
陈浪扭过头:“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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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们在外面会聊些什么呢?”
楚茵笃笃笃地切菜,一看就是经常下厨,她还能分神朝外头瞄一眼,对楼兰说:“好像不在屋里了。”
“估计是躲出去了。”楼兰了解秦聿在某些事情上的绅士仪式感,她手上动作没停,葱白的手指拨弄着盆里的蘑菇们,“楚茵,这些蘑菇你都认识吗?”
楚茵摇头:“都是超市买的,蘑菇家族都差不多。管它呢,反正煲汤也不用担心串味。”
“也是。”楼兰一笑,她也不认识这些种类,但既然是能出现在超市里的总归也吃不坏,她一边细细清洗着,一边随口提起话头问,“你来大理很久了吗?”
“半个月了,一月五号来的。”楚茵也不含糊,知道楼兰想问什么,“楼老师你其实猜到了吧?我其实是有话想跟你说。”
“叫我楼兰就好。”楼兰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楚茵问:“我也不知道要具体问些什么,其实是我身上的问题太对了,每一件事都能困住我。”
楼兰引导道:“那就从你最不纠结开口的地方说起吧。”
楚茵叹口气,她似乎在斟酌语句,半晌慢慢开口说:“我所在的公司是传统报社转型的传媒公司,不涉及艺人统筹,主营业务是内容运营。本来这是我的爱好,但现在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了。”
楼兰不知道把爱好当成职业是什么感觉,但她和楚茵其实有相同的困境。于是她问:“这个问题是突然发生的,还是其实早就在脑子里扎根了?”
楚茵答不上来,楼兰自己也答不上来。
楚茵选择从头说起:“这是我的第二份工作。第一份毕业实习到转正,发现公司发展与我的理念不合,我就辞职了。然后我就到这家公司做到现在,我刚去的那一年还没改制,依旧做传统纸媒,然后第二年转型成了传媒公司。从过渡期迷茫到业绩第一,这五年我没有完整的休息日,就连年假都是马马虎虎度过的,就在我以为终于能小有成色的时候,在年末考评上栽了跟头。”
楼兰越听这情节越熟悉,大概意难平的人都大同小异,两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却在天辽地远的苍山洱海边分享同一种际遇。
楼兰问:“这件事是你来到大理的首要原因吗?”
“不是。”楚茵现在提起这事犹带哽咽,她深吸口气,缓缓道,“原以为板上钉钉的晋升名额突然变成了我曾经在公司最好的朋友,更讽刺的是,在晋升的前一天,她和我男朋友被我捉奸在床。”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当然,现在是前男友了。”
记者最忌在采访对象表述时有主观情绪的表态或引导。有着丰富采访经验的楼兰当然知道此刻她不应该有情感倾向的表露,这样可能会扰乱楚茵倾诉的情绪。
但楼兰还是在楚茵背过身擦眼泪的瞬间爆了一声:“草。”
楼兰深吸口气平复自己的呼吸,她能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画面,当时当日的楚茵接连受到感情和事业的双重重创时,又该是如何的心情?
楼兰问:“你和前男友,到什么程度了?”
楚茵说:“跨年那晚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
楼兰哑然:“那事情发生的时候……”
楚茵当当当几刀劈开排骨,恨恨地说:“二号那天我在公司加班,做完工作已经是半夜,我就在公司囫囵个睡了,早上的时候回去本想洗个澡换身衣服,结果发现他们两个在做晨起运动,她还穿着我的睡衣!”
楼兰摇摇头,对这两人实在厌恶,她问:“他们这样大胆,是笃定了你不会突然回去吗?”
楚茵点头:“是的,我前一晚发了消息不回家,突发工作太多,不想折腾他接我。我在单位有备用的衣服,也有卫浴洗漱间,按照往常我就直接上班了……可元旦假期没能完成之前的约定,我心里愧疚,更想回去和他一起吃个早饭。”
她知道他每日的起床时间,明明睡眠不足身心疲惫,却依然特意早半个小时回到家,拿着各色早点小吃,甚至准备熬一锅热乎乎的暖胃粥,却没想到开门之后还有那样的惊喜在等着她自己。
楼兰光是想一想就要窒息,除了秦聿,她从未打算走进和任何一个男人的感情里,而她和秦聿显然还没有到缔结婚姻的程度,没法感同身受楚茵面对未婚夫和好友厮混在一起时,又承受了多大的冲击。
楚茵明显感知到了楼兰的情绪变动,她反过来宽解道:“不必替我难过,其实我也没那么爱他。”
楼兰看着楚茵红了的眼眶没吭声,情伤难愈,旁人三两句宽慰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徒增新忧。所以她只说了一句:“坏的不去好的不来。”
楚茵笑笑,唇边牵起一抹笑颠了下锅,在刺啦刺啦的爆炒声中回了一句:“这回我就想明白了,如果你和一个人费了好大劲才在一起,远不如趁早放手。那是老天爷在暗示啊!从一开始就虚无缥缈的爱情,不值得我们执拗得想要抓住。”
楼兰想,那她和秦聿的爱情属于这一种吗?
院子里的秦聿有所感,回头望向屋内的方向。
“我进去看看。”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