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春去秋来又到了重阳祭祖的日子。真宗在位时,为了彰示赵氏子孙的高贵,曾以轩辕氏为赵氏先祖,改曲阜县为仙源县,并在此修建了景灵宫来祭祀黄帝。按照规程,赵祯需先至景灵宫,谓之“朝献”;后至太庙,谓之“朝飨”。
俞瑾怀因感染风寒,未曾随行,却不想迎来了一场鸿门宴。
“你是说,太后请我去坤宁殿赴宴?”俞瑾怀手捧着懿旨,眉头紧皱。此时适逢赵祯出行,太后不惜以懿旨逼自己赴宴,想来即便以风寒之故也是推脱不得。来不及稍作些布置,他便被名为护送实为监押的侍卫不由分说推上了官轿。
受命保护俞瑾怀的影刃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悄然离开。
到了坤宁宫,刘氏屏退众人,仅留下郭皇后在一旁服侍。俞瑾怀一看见这架势便明白,今日怕是不得善终了。
却说这郭皇后,自那日撞破赵祯与俞瑾怀的亲昵举止后,自是将俞瑾怀视为眼中钉,恨不得日日饮血抽筋。可她毕竟将门之后,不似寻常家女子般只会撒泼咒骂,她暗自压下着口气,既没有在赵祯面前哭闹,也没有去俞瑾怀处甩脸色。而是再刘太后面前,偶尔抱怨不得圣恩,然后略加提点,让刘氏自己明白其中关系。
果然,刘氏稍加留心,就注意到了赵祯与俞瑾怀不同寻常的关系,再加上俞瑾怀知道当年李氏的事,这下子更是留他不得。无奈俞瑾怀为官清廉,半年内竟找不出一点非议,况且赵祯又常常宣之左右,不得机会下手。今日终于寻得俞瑾怀独身,不及多加布置,她便将俞瑾怀请到宫里来,先解决了这个隐患。事后若赵祯问起了,就说是病逝,纵然他有心计较,也不敢对自己怎样。况且她可不信,赵祯真的敢把这种事放到明面上来说。
刘氏见俞瑾怀行了礼后便一直不动,向郭皇后使了个眼色,郭皇后赶忙屈身道,“帝师一直不动手,莫非是觉得菜色不合口?”
俞瑾怀连忙摆手,低眉颔首,“皇后娘娘客气了,只是臣风寒在身,不免忌口。”
“这便是哀家照顾不周了,”刘太后拍了拍郭皇后的手,“你去把帝师的茶重换上一杯热的。”说着又望向俞瑾怀,“这茶乃是西湖龙井,清香恬淡,帝师喝了应当无碍。”
俞瑾怀望着递到手边的茶,眸色沉沉地抬头对上刘太后不容拒绝的颜色,稍作犹豫,便接过小抿了一口,“多谢太后关照。”
郭皇后见俞瑾怀唇边残留的茶渍,不动声色地对太后点点头,刘氏见木已成舟心中安定起来,也不再说话,静静坐着,只待毒发。
一盏茶的时间后,俞瑾怀面若常色起身告别。刘氏阻拦,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今日若不能亲眼看见俞瑾怀咽气,她怎么都不能心安。
俞瑾怀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太后娘娘是否很奇怪,臣为什么还没有毒发?”见刘氏不语,他摇了摇头,“太后也太过轻敌了,要对付臣,居然都不调查清楚吗?臣体质特异,百毒不侵。”
闻言,刘氏面色惨白。俞瑾怀正欲接口,突然神色微变,他转过身去,将手抵在嘴边,佯装叹了口气,“我早便说过,只要你不动赵祯的皇位,我不会与你为难。如今你忍不住对我下手,莫非以为时机成熟了?”
刘氏的表情彻底慌乱起来,随后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眼中染上疯狂的狠戾,她猛地扑向俞瑾怀,“你知道的太多了,今日你必须死!”
俞瑾怀一个侧身,轻而易举地抢下匕首。刘氏虽是一介妇人,可仗着俞瑾怀不敢动手,毫无顾忌地欺身去抢,两人争夺间,一直被忽视的郭皇后突然大叫道,“救命啊,快来人啊!”
俞瑾怀一分神,就看见郭皇后站在刘氏身后用力一推,他手中的匕首顿时抵上一个温暖厚重的东西,有湿黏的液体顺着匕首滑下……
宫门被推开,驻守坤宁殿的侍卫一拥而进,俞瑾怀望着手中还抵着刘氏的匕首僵在原地,还来不及反应便被禁卫军压至天牢。
太后驾崩,帝师入狱,赵祯一听闻这两个消息,来不及完成祭祀便匆忙回宫。赵祯自是不相信俞瑾怀会做出这种事,可是当日俞瑾怀的刺杀之举,整个坤宁殿的人都看见了。赵祯有心为他辩解,可太后一派的旧臣显然是一心要置俞瑾怀于死地,两方僵持下,此案移交大理寺审理。
说是交给大理寺审理,可人证物证俱在,连俞瑾怀自己也无力辩解,基本上已经可以结案了。赵祯终是不得已接受了俞瑾怀刺杀太后的事实,可是也狠不下心按律例行刑,于是便任凭百官督促一直拖着不闻不问。可他纵然有再多疑问再多质问,仍是不敢去亲口问一问俞瑾怀当中缘故。他怕会听到一个残忍的答案,怕自己会压制不了心中的怒火,更怕这一问后两人便再也回不到最初。
在赵祯被众臣逼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俞瑾怀却是连思考都觉得费力了。他当日是真的饮了鸩酒一杯,虽说他自身体质特异暂时可缓解毒性,可后来发生的一切根本让人目不暇接难以脱身,拖延之下,毒已深入五脏六腑,无法逼出。他抬头看着阴冷的牢房,努力维持着清醒,希望能在赵祯来的时候,还能告诉他真相。
他不在乎别人信不信他的一面之词,只要赵祯知道真相就好。纵然他真的没办法全身而退,难逃一死,只要赵祯不恨他便好。
可是,他为什么还不来……
“废物,全是废物,当今除了太后驾崩的事便无事可报了吗!”赵祯将手中的奏折重重摔在案上,这又是一封指控俞瑾怀的折子,言明俞瑾怀乃巴氏之后,隐瞒身份入朝为官定当别有居心,请求圣上速速裁决。
心烦意乱间,听闻殿外嘈杂,他语气不善地问道,“外面何人喧闹。”左右差人出去询问,回来答道,“尚贵人来给圣上送膳,被皇后娘娘拦下,便起了争执。”
赵祯心知皇后郭氏自恃有太后宠着一向骄奢任性又善妒,尚氏不久前晋封,免不了多加刁难,于是踱步而出欲加制止。结果一推开门便见郭氏扬手向尚氏挥去,赵祯猝不及防被尖利的指甲划伤了侧脸。
“放肆!粗鲁无礼,蛮戾横行,你看你哪还有一国之母的样子!”果不其然,赵祯龙颜大怒。众人惊慌地跪了满地,全体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