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 第27章 修身养性

第二天一大早，齐若清便被撞钟之声叫醒了，她打了个哈欠，窗外已经蒙蒙亮，有几位僧人正在院中清扫。

昨夜睡得很早，此刻只觉得是神清气爽。

少林寺四面环山，林间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都颇通灵性，桑葚和刺梨都是昼伏夜出的主，昨夜也不知道去哪里野了，此刻身上还沾着泥土和杂草，在角落里互相依偎着睡得正酣。

齐若清为它们拭去身上的脏污，便穿戴好后来到院子中，同僧人们打招呼：“各位大师，早啊。”

一位僧人对她行礼，道：“小施主，已经不早了，我们都用过早斋了，你快去看看还没有吃的吧。”

齐若清大吃一惊：“啊？这么早吗？”

那僧人淡淡一笑：“不止如此，我们都已经上过早课了。”

“天哪，你们都是几点起床的啊？”

那僧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卯时打板，辰时撞钟。小施主，现在已是辰时了。”

齐若清有些惭愧，还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很早了，没想到和他们比起来竟是完全不值一提。正尴尬间，度空从外面走进来，冲她打招呼：“齐女侠！你醒了，先随我去吃点东西吧。”

齐若清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不饿，先不吃了。你们接下来有何安排？”

度空答道：“接下来嘛，部分师兄要去殿前接待香客，我要去随师父念经打坐，再随师兄们练一会儿武，齐女侠要和我一道吗？”

齐若清眼前一亮，又有些犹豫，“会不会打扰你们呀？”

度空淡淡一笑：“自然不会，不过你当真不饿吗？我还是去给你拿两个馒头吧，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齐若清还没来得及说话，度空已经一溜烟跑远了，只余她在原地，心里涌起一丝丝暖意。

吃完馒头后，齐若清随度空来到法堂，已经有不少人安静就坐了，除了佛门弟子，也有许多修行之人。

二人来到一空闲处坐好，不久之后，明释大师便带着众人开始诵经。

佛经晦涩难懂，齐若清跟着读得磕磕绊绊，只觉得十分吃力，但不知不觉间，渐入佳境，只觉得内心十分平静祥和，再不必管之前的那些琐碎破事。

她念得认真，并不知有人正在角落中暗暗注视着她。

***

钟原昨天一个不慎丢失了齐若清的身影，在寺中找了许久，才看见同度空走在一起的她。

他在原地看得呆愣，忽的又有人从背后轻拍他肩膀，转头一看，又是昨天那老和尚。

钟原有些微怒，并不想理睬他，那和尚也不恼，只淡淡笑道：“她要留下来待些时日，若施主有所求，不妨也留下来，听听佛祖的指意。”

钟原有些发怔，待回过神来，正要细问，却发现那老和尚已经走远了。

他便另找了僧人，安顿住了下来。

心中有事，一夜无眠，一大早，他便随着僧人们一同起床，又早早地来到法堂中，坐在角落，看到齐若清和度空一起进来。

法堂中人员众多，齐若清并没有看到他，他便一直默默看她，周围的低声诵读，全成了耳边风。

也不知过了多久，诵经结束，明释大师突然轻笑了一下，道：“佛法无边，只渡有缘人。愿各位都能在这里找到一丝内心的宁静，阿弥陀佛。”

钟原心中恍惚，神色僵了一下。

待人员纷纷散去，也包括齐若清和度空，钟原来到明释身边，对他深深鞠了一躬：“明释大师，昨日多有无礼，得罪了。”

明释微微颔首回礼，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明释大师，清清她……”

钟原欲言又止，明释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齐施主心性坚韧，会在这里找到平衡的，施主不必担心。”

钟原木然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甚好。那我和她……”

明释摇摇头：“施主血气过重，杀戮太多，一切皆是因果循环、天意注定。”

钟原苦笑了一下：“多谢大师，那……若方便的话，还请大师帮我将这几样东西交给她吧。”

明释接过来，正是解落剑法、竹斜剑，和一袋银钱。

“施主放心。”

钟原微微行礼：“有劳了，那在下便告辞了。”

明释看着钟原落寞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

齐若清随度空来到院中，许多僧人正在此地练武。

齐若清还有些犹豫，小声问度空：“你们练武真的可以让旁人观看吗？不怕泄露吗？”

度空笑了一下：“齐女侠，你多虑了，又不是什么绝世武功，自然不怕。何况武功这东西，原本就是要使出来的嘛，能多交流交流肯定是好的，你要是能给我们指点一二就更好了。”

吓得齐若清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武功真的不好，之前只是侥幸罢了。”

度空也不再和她客套，加入到了练武的队伍当中。

齐若清坐在台阶上，双手托着腮，津津有味地看这群少年挥汗如雨。少林功夫稳扎稳打、底蕴深厚，齐若清看得入了迷，什么时候背后站了人都不知道。

直到明释大师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把她给吓了一大跳，“明释大师？”

明释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这是一位施主托我转交给你的。”

齐若清满脸惊讶：“钟原大哥来过吗？”

明释点头：“是，不过已经走了。”

齐若清沉默了很久，才一一接过来，“多谢大师了。”

又枯坐了一会儿，越是觉得心中烦闷，便提起剑来，来到角落一处空地上，对着空气就是一通乱砍。待她筋疲力尽停下来大口喘气，明释走过来道：“练武是为了收心敛性、屏虑入定，齐施主现在情绪不佳，只是在花费力气罢了，不如随我一同抄写佛经，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齐若清沉默，随即点头：“是，大师。”

明释带着齐若清来到一案前，找了些纸笔给她铺上放好，又为她拿来佛经，便退到屋外，留给她一个安静的环境。

齐若清深吸一口气，佛经有许多对她来说十分晦涩陌生的字，她并不知道其中之意，便只得依葫芦画瓢，写得极为缓慢迟钝。

每写一个字，这六年间和钟原相处的点点滴滴便会涌上心头，又很快被父母温柔的笑所代替，两种情绪不断交织缠绕，心里全是痛苦与挣扎。

她双手掩面，冷静了许久，才把各种复杂的情绪甩出脑海，静下心来，把心思全部放到笔尖上。

一笔一划间，心情渐渐平复，直到落日西斜，度空前来唤她吃饭。

齐若清伸了个懒腰，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胳膊和腰，这才觉得缓过劲来。她站起身，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便十分愉悦地跟着度空走了。

度空问她：“齐女侠抄写了一下午的佛经吗？”

齐若清点点头：“是的，不过好难啊，我只是抄写，却并不懂其中的深意。”

“不知齐女侠抄写的是哪一部经书？”

齐若清努力思考了一下：“是《金刚经》。”

度空脸上露出肃穆的神色，喃喃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闪电，应作如是观。阿弥陀佛。”

齐若清听得云里雾里的：“度空小师父，你在说些什么？”

度空微笑摇头：“无事。我们先去吃饭吧。”

***

接下来的一个月，齐若清便过上了十分规律的生活，诵经拜佛、练武打坐，这一个月的寺庙生活让她的心境得到了极大的沉淀，用度空的话来说就是“好像突然变得沉稳成熟了不少”。

齐若清淡淡笑了笑，仔细想想，过去的活泼欢快似乎确实一下子就抛弃了她，内心沉重不已，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快乐如从前，只不过把心事都深埋心中罢了。

也许长大，便是学会把情绪隐藏起来吧。

她收拾好行李，去和度空与明释大师告别。

度空先是惊讶，又有些不舍：“齐女侠，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怎么不再多留些时日？”

明释大师倒是很淡然，微笑着问了一句：“齐施主，《金刚经》可抄写完了？”

齐若清答道：“大师，已抄写了许多遍。”

“不知施主可有收获？”

齐若清向明释行礼道：“收获良多，多谢大师教诲。这段时间叨扰你们了。”

明释回礼：“如此甚好，施主不必客气。”

度空问她：“齐女侠接下来有何打算？”

“暂时还没什么打算。”齐若清摇摇头，“行走江湖，四海为家吧。倒是有一事，想拜托两位。”

“施主请说。”

齐若清示意了一下脚边的桑葚和刺梨：“这两只小动物是我偶然所救下，如今它们伤势已大好，跟在我身边只能风餐露宿难以饱腹，实在可怜。我想拜托二位大师，能否允许它们留在少林寺。”

明释点头：“自然是可以。”

“多谢大师。”齐若清很开心，桑葚和刺梨若是能留在少林寺，自然是要比跟在她身边自在快乐许多。她弯下腰摸了摸它们的头，桑葚和刺梨好像也知道要和她分别了似的，不住地轻蹭着她的掌心，低声呜咽着。

见它们这样，齐若清心中满是不舍，但无论如何也得狠下心来，不能让它们跟着她颠沛流离。

度空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上前一步道：“齐女侠，你尽管放心，我定会将这两只小动物照料好的。”

“多谢小师父，告辞。”齐若清站起身，不再留恋。

度空一手抱着桑葚，一手抱着刺梨，大声向她告别：“齐女侠，有空再来玩啊。”

齐若清只是摆摆手，没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