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源寺的晨钟荡开血雾时,窦昭正跪在佛前解九连环。
鎏金锁链缠着宋墨的白发,另一端系在她脚踝。昨夜这疯子将定国公血衣裁成嫁衣,非要她穿给满殿罗汉看,最后却把佛祖的眼睛全用绸带蒙了。
“施主可知伽蓝菩萨为何持刀?”
纪咏的僧袍扫过她腕间淤痕,指尖点在韦陀像的降魔杵上:“因这世间有些魔,需以欲念为鞘镇着。”他忽然咳嗽起来,腕间佛珠裂开细缝,露出里面暗藏的青铜钥匙——正是庆王密阁的最后一枚机括。
窦昭的护甲刮过锁链纹路:“法师今日倒像说禅的刽子手。”
“刽子手在莲台下棋呢。”纪咏突然掀开香炉,炉灰里竟埋着半块兵符,“宋将军今晨屠了兵部十二人,此刻血该流到朱雀街了。”
九连环应声而碎。
窦昭抓起兵符冲出山门,却见宋墨的白发染成胭脂色,正用剑尖挑着魏家庶妹的头颅逗弄猎鹰。他脚下躺着兵部尚书的尸首,喉间插着她送的生辰簪。
“夫人来收尸?”他将头颅抛进她怀中,“这份回礼可抵得过当年合欢酒?”
***
夜雨浇透宫墙上的血诏时,窦昭在诏狱最深处见到了皇帝。
这个传闻中沉迷炼丹的帝王,此刻正用金勺舀着人脑喂池中锦鲤。他脚边跪着瑟瑟发抖的钦天监,星盘上摆着宋墨的八字——杀破狼格旁赫然朱批“乱世妖星”。
“窦氏女,你猜宋卿的毒还能压多久?”
皇帝突然掐住她下颌,将丹砂灌进她喉咙:“他饮了三年鹤顶红,心脉早被定国公府的秘药蛀空。待毒入灵台那日...”枯槁的手指划过她锁骨,“你这把刀,就该换个鞘了。”
窦昭在窒息中扯断珍珠项链。
浑圆的南珠滚进丹炉,炸开的毒烟里她看见宋墨破窗而入,白发缠住皇帝脖颈生生将人提起。原来那星盘是纪咏特意调换的,真正的杀破狼命格属于龙椅上这位。
“夫人说过想看地狱业火。”宋墨的剑尖刺入皇帝心口,“今日这火,得用真龙血来引。”
***
卯时的刑场飘着骨灰。
窦昭看着宋墨将玉玺砸进熔炉,突然被铁链锁住腰肢。他掌心托着枚带血的锁骨菩萨像,正是从皇帝丹房寻得的——那菩萨的面目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定国公府被抄那日,舅父在佛牙里藏了这尊像。”宋墨的呼吸喷在她后颈,“他说等我遇见能渡修罗的菩萨,就把佛牙钉进她琵琶骨。”
窦昭突然拽过铁链反缚他双手。
九重紫绣帕蒙住菩萨双眼时,她咬破指尖在宋墨心口画咒:“将军既认我是菩萨,可知菩萨最擅什么?”
暴雨倾盆而下。
纪咏的诵经声穿透雨幕,他腕间佛珠终于尽数崩裂。宋墨在雷声中撕开她祭服,将佛牙刺入自己肩胛:“最擅...以身为舟,渡我这般食骨啖肉的恶鬼。”
午门外的叛军忽然倒戈。
窦昭望着满地残旗,终于读懂母亲绝笔信末句——
“九重紫开于白骨时,菩萨与修罗同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