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府的火光染红半边天穹时,窦昭正跪在坤宁宫阶前为皇后簪花。
九重紫绣帕裹着冰裂纹瓷瓶,瓶中赤狐血混着曼陀罗汁,将牡丹浸成妖异的绛紫色。她指尖拂过花瓣,听见身后玄甲卫铁靴碾碎琉璃瓦的声响——宋墨的白发扫过蟠龙柱,腰间错金刀尚未归鞘,血珠顺着刀尖滴落,在波斯绒毯上洇出暗纹。
“魏夫人好雅兴。”他俯身拾起她遗落的玉簪,鹤首东珠沾了庆王的血,映得他眼尾朱砂痣愈发猩红,“皇后娘娘可知,这瓶中的赤狐...…是昨夜从万寿山猎场剖心取来的?”
窦昭的护甲掐进掌心。
三日前这疯子将她掳至猎场,逼她亲眼看着箭矢贯穿白狐咽喉。此刻他衣襟间还缠着那畜生的皮毛,像披着张未干的血诏。
“将军慎言。”她以帕掩唇,袖中九重紫花粉悄然落入皇后茶盏,“妾身不过借花献佛,怎比得将军...…借人头点灯。”
鎏金香炉突然倾翻,火星溅上宋墨袖口。他擒住她手腕拖至屏风后,白发如锁链缠住她咽喉:“夫人昨夜在密信写‘庆王已除’,今日却助皇后毒杀太子——究竟有几副心肠?”
窦昭的脊背撞上冷硬宫墙,簪头暗藏的毒针却抵住他心口:“将军又瞒着我私藏玉玺,莫非想黄袍加身?”
***
子时的更鼓惊起寒鸦。
窦昭蜷在宋墨别院的沉香榻上,腕间银镯锁着三尺鲛绡,另一端系在他剑柄。窗外飘来焦糊味,是午门在焚庆王尸首。
“夫人猜猜,下一个被烧的是魏家,还是窦家?”宋墨的匕首挑开她衣带,刃口贴着腰窝游走,“或者...…是你那心心念念的葳哥儿?”
她突然拽紧鲛绡,将人拉至咫尺:“将军若要魏廷瑜的命,何须等到今日?”指尖抚过他颈侧箭伤,“毕竟三日前,你本可一箭穿心。”
铜漏滴答声中,纪咏的木鱼声穿透窗纸。
那青袍僧人立在月洞门外,腕间佛珠缠着半截密诏:“施主可知,九重紫开在血土之上,需以执念为养?”他咳嗽着将密信投入火盆,“就像宋将军藏着的定国公血书,烧了十年...…灰烬里还能辨出‘诛庆王’三字。”
窦昭的指甲掐进宋墨肩胛。
她想起母亲灵位下的那封绝笔信,原来早在自己重生前,这疯子的执念就已浸透大周每一寸疆土。
“法师不如猜猜,”宋墨突然咬破她耳垂,“是本将先屠尽窦氏九族,还是夫人先毒哑我这把刀?”
***
宫宴那日,窦昭戴着翡翠面饰踏入太液池。
魏廷瑜的休书揣在袖中,被宋墨昨夜用朱砂批了“不准”二字。她踩着《破阵乐》起舞,腰间银铃响成招魂幡,九重紫花粉混着酒香,染透庆王余党的衣襟。
“夫人这舞,像极了诏狱里的红莲业火。”宋墨当众攥住她脚踝,白玉扳指烙在肌肤上,“可惜缺了样东西。”
玄铁锁链应声而落。
窦昭在群臣惊呼中跌进他臂弯,发间玉簪刺破他下颌:“将军缺的...…怕是阎罗殿的生死簿?”
夜宴灯火骤灭的刹那,她将虎符塞入他掌心。
三百玄甲卫破门而入的声响中,宋墨的白发缠住她脖颈,吻如淬毒的箭:“夫人可知,你这双染血的手...…比佛骨更合我心意?”
五更时分,窦昭在满地血泊中拾起半幅残卷。
《定国公案》的朱批下,赫然是她母亲的小楷批注。她突然低笑出声,笑着笑着便咳出鲜血——原来十年前母亲赴死那夜,曾在诏狱为定国公递过翻案状!
宋墨的剑尖挑起她下颌:“哭什么?”
“笑将军机关算尽,”她将残卷按在他心口,“却不知你我...…早就是一条绳上的白骨。”
晨光穿透云层时,别院升起新的狼烟。
窦昭看着宋墨割断魏廷瑜的喉管,突然想起重生前那个雨夜——原来命运早在母亲握住定国公血书时,就已将他们锁进同一具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