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的箭矢钉入门柱时,窦昭正在给宋墨系甲胄。
青铜兽首吞口勒得太紧,压住他锁骨尚未愈合的齿痕。她突然扯开束带,将唇印上那道伤:“将军若死在此处,我便把玉玺熔了给庆王铸酒器。”
宋墨的白发扫过她染丹蔻的指甲:“夫人舍得?”
“舍得你死,”窦昭将虎符塞进他护心镜,“但舍不得玉玺。”
墙外传来云梯架设的巨响,她转身推开暗格,露出龙纹金匣中真正的传国玉玺——那夜从庆王府盗出的,不过是她仿造的赝品。
箭雨破窗的瞬间,宋墨用披风裹住窦昭滚入地道。
黑暗中有火星溅上她的九重紫绣帕,烧出焦黑的蝶形窟窿。宋墨的呼吸喷在她耳后:“夫人现在可以求神佛保佑了。”
“我从不求神,”窦昭反手将毒簪抵住他喉结,“只求将军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
腊月十五的宫宴,窦昭戴着青铜面具踏入大殿。
她以“宋将军义妹”的身份坐在末席,看着庆王向皇帝进献所谓的“玉玺”。宋墨的白发在宫灯下泛着血光,他腰间新换了翡翠蹀躞,却仍系着那枚染血玉坠。
“听闻宋将军新得了美人?”庆王突然发难,金樽指向窦昭,“何不摘下面具,与本王共饮合卺酒?”
满殿鸦雀无声。宋墨的刀尖挑开窦昭衣襟,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箭伤:“殿下确定要喝这杯穿肠毒药?”
窦昭在面具后轻笑出声。
她踩着《破阵乐》的鼓点起舞,腰间铃铛响成催命符。当庆王伸手欲扯她面纱时,藏在袖中的九重紫花粉已落入他的酒盏——那是用母亲坟头三年生的毒蕊淬炼的。
“此舞名为《鹤衔骨》。”她旋身时故意撞翻烛台,火舌瞬间吞没庆王衣袖。在众人惊呼救火时,贴着宋墨耳畔低语:“我要他肠穿肚烂那日,正是我母亲忌辰。”
窦昭将真玉玺塞进宋墨甲胄,指尖划过他心口那道旧疤:“将军若敢死,我便把这石头砸碎了喂狗。”
“夫人倒是慈悲。”宋墨的白发缠上她腕间铁链,突然拽过人狠狠咬破她下唇。血腥气在齿间漫开时,窗外传来火油泼洒的声响。
窦昭在箭雨中推开暗格。
密道石壁上满是抓痕,最深那道刻着“景仁十七年冬”——正是定国公府满门抄斩的日子。她忽然明白宋墨为何独留这别院作巢穴,他要仇人的血日日浇灌这片废墟。
***
腊月十八,大相国寺的雪压折了百年菩提。
窦昭跪在藏经阁抄录《地藏经》,腕间锁链换成嵌着佛珠的银镯。身后木鱼声忽止,青袍僧人拂去她肩头落花:“女施主抄经如舞剑,怕是要超度活人。”
纪咏的僧袍下隐约露出金线螭纹——这是先帝私生子的印记。他指尖点住经文中“无间地狱”四字,推来半块焦黑的虎符:“宋将军托我问夫人,可想看庆王府的业火?”
窦昭的笔尖在宣纸洇出黑洞:“法师可知地狱最深处关着谁?”
“关着不肯放执念的痴儿。”纪咏突然咳嗽,袖口溅上猩红血沫。他三年前为宋墨卜出“杀破狼”命格后便自囚佛寺,如今旧疾发作,倒像尊将碎的玉菩萨。
暮钟响起时,窦昭在经卷夹层发现母亲的手札。
泛黄的“庆王”二字被朱砂圈成血目,记载着那年鞑靼使团入京,正是魏家牵线将窦家女眷送至敌帐。她攥碎佛珠冲出经阁,却撞进宋墨浸满血腥气的怀抱。
***
子夜的刑房悬着十八盏人皮灯笼。
宋墨将庆王府谋士的舌头钉在木案,转头看向窦昭:“夫人在佛前沾了慈悲气,见不得这些吧?”
“见得。”窦昭夺过烙铁按在犯人眉心,“只是嫌将军太仁慈。”
焦糊味中,她忽然扯开宋墨衣襟,将沾血的供词拍在他心口:“定国公当年在诏狱受的炮烙之刑,将军不想让庆王也尝尝?”
白发缠住她执刑的手,宋墨眼底泛起妖异的红:“我要他活着看至亲成白骨。”
五更梆子敲到第三声,纪咏送来染血的诏书。
“用定国公案换庆王谋反证据,这笔交易如何?”他腕间佛珠突然崩散,檀木珠子滚进血泊,“代价是——舍一样最珍视之物。”
窦昭摘下宋墨所赠的白玉簪。
簪头鹤首在烛火中碎裂,露出半枚青铜钥匙——这正是开启庆王密阁的枢要。她将残簪刺入掌心:“够不够?”
“不够。”宋墨突然劈手夺过钥匙,将自己的白发割下一绺系在她腕间,“我要她舍的,是来世轮回的资格。”
晨光穿透窗纸时,窦昭在宋墨肩头咬出带血的牙印。
宫墙方向突然腾起黑烟,那是庆王府的方向。她听着远处哭嚎,将九重紫花粉混进唇脂:“将军可知,地狱最烫的油锅该烹哪种人?”
“该烹你我这般,”宋墨舔去她唇上毒药,“以爱为刃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