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城阙 第4章 男人就是花钱很多

秦书乔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去看那个美丽男子。

他果然起了高烧，额头摸起来都有些烫手。这几天他反反复复地发烧，退烧药吃下去没几个时辰就又烧起来了。老吴打了一盆冷水，把毛巾打湿了敷在他的额头。

“伤口愈合的还不错，如果过几天退烧了，就能活，”老吴一边换下已经温热的毛巾，一边问秦书乔讨钱，“小姐，咱们家的退热药已经所剩无几了，我得去补充一下。”

“什么？”秦书乔瞪大了双眼，“用得这么快？”

“高热会烧坏脑子的，只能一天两副药的喝着，所以消耗得很快。”

“去吧去吧，”秦书乔摆摆手，又看着那张昏迷中我见犹怜的脸犯了迷糊，小声咕哝了一句“男人就是花钱很多。”

老吴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又紧张地关上，小声地问：“门口的是什么人啊？”

一说起这个，秦书乔就烦躁：“王府的人。”

“王爷派人来保护，也属正常。”老吴一副终于放下心来的样子。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派来监视我的？王府人多眼杂……”秦书乔终于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嚷嚷起来，但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老吴捂住了。

这个节骨眼家里收留了来历不明的男子，又大量买药本身就很可疑了，要是那个美丽男子最终没扛过高烧，运送这么大目标的尸体可不是轻易就能瞒过他们的。这些事要是被他们汇报给王府可如何是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翻墙出去吧。”老吴也十分无奈于那二位门神带来的麻烦。

还是祈祷他早点醒来吧。

为了这个绣坊，秦书乔总是忙忙碌碌的，她没什么亲人，初五之前绣坊又不用营业，索性给他们放了个假，自己蒙着被子呼呼大睡。睡醒了，就去看看那个还处在昏迷之中的美丽男子。

刚救下他的时候，他的嘴唇因为失血过多，呈现出一种骇人的白，这么几天下来干燥得更加不像样了。秦书乔用筷子沾了水滴在他的嘴唇上。干燥的嘴唇有了水的滋润，丝丝红色从水滴中沁出来，描摹出唇峰的形状。怎么会有人生的这么好看呢？秦书乔想。

就在大量的退热药砸下来之后的第十天后，他醒了。

她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一双眼睛。好似盛满了秋水，像一泓平静的湖面，透亮的黑瞳就是安静的湖底，长长的睫毛就是湖边垂下的树木。

秦书乔又惊又喜，上下打量着他，轻声说：“你终于醒了，真是太令人欣喜了。”

那美丽男子已经有十天不曾开口了，他的声音像一块木头沉重地摩擦着地面：“我这是在哪？”

“你忘了之前发生的事了吗？你被人袭击，倒在我家门外，是我救了你。”

“多谢。”他轻轻颔首。

“你伤得这么重，我既救了你，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等到身体好了再说不迟。”秦书乔生怕他一醒就要走，赶忙出言稳住他。程奕没有拒绝，欣然点点头，说：“那在下就要再叨扰一段日子了。”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秦书乔挪开了视线，没有和他对视，生怕他察觉出她的目的。这套流程她用的轻车熟路，就连流氓看上了谁家的女子都要先问清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的。

“程奕，神采奕奕的奕。”

“好，程公子，你家住在哪？我好替你报个平安。”这番话说得十分自然又理直气壮，秦书乔心中窃喜：上钩了上钩了，有戏。

“我是从连州来的，”只说了几个字他就开始虚喘，只好停顿了一下又说，“只是赴友人之约，却不想遇上劫匪，不仅谋财，还要害命呢。”

对话结束，秦书乔转身要走，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回头嫣然一笑，信步走到桌案前，拿起毛笔沾满墨，手书三个大字。

“秦书乔，我叫秦书乔，”她把纸塞到程奕的手里，“记住了吗？”

“秦书乔？好，我记住了，很好听。”程奕捏着那张纸，看着纸上的三个字说道。

见状，秦书乔表示自己要出去了，叮嘱他要好好休息。

太好了，他可终于醒了，她终于不用惋惜这么多药材白白的用掉了，更不用担心他死掉了怎么处理尸体的问题了。

张故正在廊下一趟趟地搬运粮食，见她若有所思地踱步过来，笑着说：“小姐，这么多东西可够咱们吃两个月了。”

这样大的动静当然瞒不住邻居。秦书乔没有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要买这么些粮食，只说趁粮价便宜，多买一些备用。反正家里人多，大约是能够吃得完的。

她的心里有些复杂。战败的消息她不能说，万一一传十十传百引起恐慌，粮店老板哄抬粮价呢？她住在这里这么多年，街坊邻居们也都很熟悉了，小时候都互相串过门交换过糖的。

但如果消息传来，他们应该可以猜到秦书乔买这么多粮食的用意，到时候她该如何解释？她欣慰地想，还好现在没出正月，家家户户多少都是有点存粮的。

战败的消息果然在两日之后传到了京城，随之而来的还有敌国大军向京城方向前进的传言。按时间推算，还有五天，敌军就能看见京城的城墙。

百姓们是最能忍的，只要还能活下去，哪怕要付出比之前多得多的辛苦，都会一声不吭。朝廷自开战以来，节节败退，没有打过一场漂亮仗。朝廷军队已经无数次让百姓们大失所望了，哪怕是京城天险这样兵法书中言明都不需要什么战术就能轻易取得胜利的天然优势，竟然还是守不住，也难怪京城百姓们相信“敌国大军兵临京城”的传言了。

“敌国大军压境”和“敌国大军兵临京城”在京城百姓中的反应是天差地别的。从前敌国大军的动向在军报里，关于阵亡、负伤只在言语之间；而今敌国大军真的要看到京城城墙的时候，恐慌就如同一把高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剑。这一年多以来，一直有人陆续搬离京城。然而现在还留在京城的百姓们已经失去了最佳的逃走的时机，不如留下来，有城墙的保护还不至于与敌军短兵相接，如果贸然逃跑，万一被敌军当成斥候就惨了。

京城外围已经被敌军控制了，形同一座孤城。秦书乔坐在院中，听着院墙外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无奈地喝着茶。午后她曾上街一趟，粮店门前排起了长队，粮价已经十分之高，但仍然挡不住前来买米买面的百姓。

她秦书乔长到十几岁，踏入充王府的大门不过寥寥数次，自认从没沾过王府一丝一毫的好处，可这次她的确应该承认，这是她第一次占王府的便宜。如果她没有提前得知这个消息会如何？今天在街上抢高价粮食的人群里会不会有她一个？做普通百姓可真难啊。

如果没有这样的消息，京城百姓本来是要过元宵节的。这消息一出，也没人会在意元宵节这件事情了。

“姑娘想什么呢？怎的看起来如此忧郁？”

秦书乔猛地回头，看到程奕披着衣服出现在廊下。自从他苏醒以来，就一天天快速地好了起来，伤口也渐渐愈合，甚至能够走几步路了。

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好说：“没什么，就是有点感慨。”

程奕一瘸一拐地走到八仙桌前，又艰难地坐下，指着茶壶问：“我可以冒昧地讨口茶喝吗？”

秦书乔挑了挑眉，翻过一个杯子，替他倒上茶水。

“茶不错。”程奕轻抿了一口。

秦书乔诧异地盯着他，手中的茶杯慢慢地放了下来：“据我所知，京城人士并不爱喝这种茶叶，甚至批评它泡出来的茶水是‘树皮泡水’，你怎么还说这是好茶呢？”

“茶水嘛，见仁见智，喜欢就好。”程奕似乎很喜欢秦书乔的茶水，几口就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