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降雨 第4章 月考

朝阳升起，落日余晖，暮色低垂，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

临江一中很快迎来了这个学期的第一次月考，阳光悄悄溜进教室，垂头看学生们晃动个不停的笔尖，偌大的教室只有笔划过纸张发出的沙沙声，讲台上老师不时踱步观察着底下。

黑板上方挂着的时钟一直在转啊转，时针指到十一时，急促的铃声随即响起。所有人都慢慢放下了笔，眼睛还在盯着卷子。

监考老师收完卷后，接二连三的呼气声响起，后面的同学在抱怨自己这次又没复习到哪个知识点，前方的同学扬着眉兴奋得不行。林清栀合上笔盖，把笔装进笔袋里，波澜不惊。

坐在她前面几个位置的语文课代表谭晓萱收拾好东西后，过来敲了下她的桌子，等她抬眼，满脸懊恼，“清栀，你数学填空最后一道题做出来了吗？我记得老师讲过，但就是想不起来，急死我了！”

那道填空题跟有次小测出过的很像，数学老师还讲了好几种方法，如今就是改了几个数据。林清栀想了想，说：“我算出来是根号三。”

谭晓萱一下心凉了半截，“完了完了，我蒙了个三，要是加个根号我就不会失去五分了！”

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地响在角落里，林清栀拉好书包拉链，垂眼道：“我写的不一定是正确的。”

谭晓萱收回哭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是在安慰我吗？哼哼，你数学可是常年年级第一，就算你写错了，那也只可能是闭着眼写的吧，题目都不看的那种。”

看林清栀背上了书包，她又亲亲热热地拉着她，“回班吗？我们一起。”

他们月考的考场就在高二十几个教室，根据排名分散在不同教室，考完后他们还要回到自己的班级把桌子椅子重新摆好。

桌子上被贴上考生的名字和准考号，林清栀小心地撕了下来，桌子右上角还是留下了纸条的残片，她用指甲轻轻刮了下。

“林清栀，有人找你！”有人站在身前。

她抬头，那人指了指门外，表情带着说不上来的八卦。

门口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戴着眼镜，有些书卷气，手上拿着一个粉色信封。

还留在班里的同学见状“哇”了一下，一个个神情兴奋。

林清栀大概知道门口的那个男生找她是什么事了，她把手上的书塞回桌肚，脚步如常。

等她走到门口，才发现走廊外还站了一大堆人，有几个男生正在给戴眼镜的那个打气，她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她身上，看她的反应。

高中生活平淡，枯燥，乏味，每天都是做不完的卷子，写不完的作业，一听说有人要告白，几乎所有人都跑到高二七班门口看热闹了。

林清栀不适应被那么多人的视线包围，她垂着头躲避那些目光，站在男生跟前。

那个面容清秀的男生也是第一次跟人表白，呆呆地看着女孩的头顶，声音有些磕绊，“林清栀同学，我喜、喜欢你，高一时就喜欢你了，你能不能当我女朋友？”

告白的话语一出口，瞬间引发了围观者的起哄声，青春的躁动扑面而来。

面前被递来了一封信，上面印着粉色的爱心，林清栀抬起头直视男生的眼睛，认真说道：“对不起，谢谢你的喜欢，但是目前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只想好好学习。”

心里的悸动慢慢平复，意料之中的拒绝，男生有些失落，但还是把信举着，“这是我写的信，你可以收下吗？”像是怕女生误会，他急急补充了句，“我不会再打扰你的。”

“对不起。”林清栀眼含歉意，背在身后的手不自然地蜷握几下。

她知道自己这么毫不犹豫的拒绝会让这个男生伤心，但是她怕收下那封信会给人一些幻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眼前的男生还在说着什么，林清栀盯着他的脸，思绪却向蒲公英一样被风吹走了。

“一堆人聚在这里干什么？”一道威严洪亮的声音响起。教导主任拿着万年不变的深红色保温杯挤进了人群里，有些狐疑地望着前方。

“卧槽，教导主任来了！”走廊上看戏的人四散开来。

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那边，约摸是起哄的声音太大，传到了办公室，才把老师也引了出来。

林清栀却是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又说了句“对不起”，就回了教室。

那个男生的朋友也勾着男生的肩，安慰地拍了拍，就带着他赶紧逃离了现场。

看完了全程的孙悦不知道林清栀内心的小尴尬，八卦地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托腮笑着问她：“清栀，那个男生长得还有点帅，你也不喜欢啊？”

林清栀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温柔的？还是高冷的？”孙悦自顾自说着有些激动。

林清栀还真没想过这个，在少年们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的心却被一片腐朽的落叶掩埋，心动不曾有过。她如实回答：“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不信，青春期的女生总有过一些幻想吧。”孙悦笑得有些荡漾，有些害羞地捂住了脸，“我就想过和顾润在一起，虽然不切实际。”

她口中的顾润是当时很有名的一个明星，长得又帅，跳舞也好看，拥有很多小迷妹。即使林清栀不怎么看电视剧或微博，也听过他的名字。

刚还笑得害羞的女生又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林清栀默了默：“我喜欢的人应该是很爱我的人吧。”

“啊？这算什么回答啊，”孙悦笑了两声，“你这跟没说一样。好了好了，不为难你了。”

旁边的女生听见了顾润的名字，略显兴奋地拉着孙悦聊。

林清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废话。

中午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林清栀吃完饭后就回到了教室，等下午上课。

教室里空无一人，其他同学要么回了宿舍午睡，要么回了家。

她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正午的阳光照在宽大的橙色窗帘上，无数灰尘在空中飞舞，像小小的星星。

转了个方向，阳光背在了身后，林清栀用手按了下隐隐作痛的部位，她分不清疼痛是在腹部还是胃部，抑或是胸口，痛蔓延到全身。

她闭着眼坐了会，身上覆了层冷汗，过了会好一些了，她拿着自己空空的水杯，到走廊的饮水机那接了瓶热水。

路过其他班级时，她看了一眼，同样空无一人，安安静静的，早上时的喧闹像是一场梦。梦醒来，只有她一人。

月考成绩出来已经是一周后了，一下课所有人就冲到一楼布置的排名榜那去看。

虽然老师也会把成绩打印出来发到他们手上，但高中的排名榜总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或许是显于人前的荣誉，或许是一起出现的两个名字。

“恭喜你，你这次是第一名！太厉害了！”谭晓萱把语文答题卡发到林清栀手上，祝贺她。

“把上次第一名干下去了，哈哈，这次拉了他十几分！”一旁拿着篮球经过的胡文元听见谭晓萱的话，也说了句，明明不是自己得了第一名，却比当事人还要高兴。

林清栀自己都忘了自己上学期排名多少了，他们却帮她记着。

还有其他同学去看了排名榜，自然看到了排在第一个最显眼的那个名字。林清栀自己还没来得及去看，他们就已经把她每一科考了多少分都告诉她了，脸上是由衷的喜悦。

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林清栀还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同学们的热情，一向清冷的脸上带着丝红晕，露出微微的笑，像含羞带涩的花苞。

高二第一次月考，林清栀的名字被更多人知道，她的优秀答卷被拿出来在很多班级里进行展示。透过那清隽收笔处又显出锋锐的字体，没见过她的人似乎也能想象出她的模样。

班主任来班里把林清栀叫了出来，跟她说学校希望让她下周校会时上去做个演讲。林清栀答应了，后面几天都在为这事写演讲稿。

周一清晨，太阳照在人身上不热，就是晃眼睛。

下面站了一个多小时的学生有些已经昏昏欲睡了，烦躁地听着上面的讲话，左耳进右耳出，讲了个什么也没记住。

半梦半醒间，一道清透亮丽的声音随风传来，不少人睁了眼往主席台上看去。

“大家好，我是高二七班的林清栀，很高兴能作为学生代表在此发言……”

俗套的开场白，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又闭上了眼。

“我要感谢高二七班的同学们……我记得那杯热牛奶，记得那颗甜滋滋的糖，记得新买的橡皮……”

下面熙熙攘攘地都是人，林清栀看不见自己的同学，却听到了远远传来鼓掌声和欢呼声，往日没说出来的话、不会说的话都借着这次机会讲了出来。

她知道他们在听，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高二七班的学生是很好的伙伴。

“祝晨昏无恙，岁月无惊。”

高二七班的学生在很久很久以后，都还记得那天秋日的暖阳下，那个一直独来独往的少女站在高处，身上散发着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

她找不到他们，他们却可以看见她，因为她一直都在那里，不曾离开过，也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