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校会后,不知道谁在领导眼皮底子下偷偷拍了一**清栀的照片。照片中,正值青春的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在阳光下苍白得透明的脸上挂着抹淡淡的笑,像冬日里的霜花,清冷感和令人心悸的破碎感是很多看到这张照片的人的第一印象。
后来这张照片被人挂在了表白墙上,一直都能看到。
班里有人看见了,拿着手机递给林清栀看,“清栀,你看,你在学校算是出名了!不知道谁拍的照片,真的很好看!”
林清栀看见照片里的自己,以及匿名留言,莫名有些窘迫,好像被人看透了似的。
周围同学听见什么照片,也凑过来,林清栀把手机按灭还给了那个女生。
“诶诶,我还没看见呢!什么照片啊?”凑过来的女生状似抱怨地看了林清栀一眼。
自从那次演讲,林清栀跟班里同学的关系变得更近了些,有时候他们下课就会拉着她一起去踢毽子,她不怎么会老是踢空,他们就笑她然后做示范教她,开玩笑地说:“我也是有能力了,可以教上年级第一了!”
教学楼的架空层里又是一阵笑声,带着独属于少年人的肆意欢快。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她们在分析是谁发的表白墙,林清栀越听越觉得他们说得离谱,好像她们认识的男生都要被拎出来讨论一番。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们一眼,“快上课了,老师都过来了。”
那番让林清栀感到有些羞耻的讨论这才结束。
下一节课是体育课,林清栀跟着同学到操场上集合。高中的体育课所教学的体育项目有好几种,上学期他们学的是排球,这学期就变成了篮球。
上课前,身高体壮的体育老师挨个点了名,就让他们去跑几圈热热身。
按照身高排队,林清栀本来是跑在中间的,但慢慢地她就落后了,缀在女生那排的最后面。
她感觉自己的胃部又传来了火烧般的疼痛,明明今早上她吃了胃药,不知怎么的这一次的疼痛比往日更为强烈。
眼前一阵黑一阵亮,冷汗一层层地冒出,她慢慢蹲了下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想缓解一下自己的疼痛。
跑在她前面的一个女生注意到了后面没有了脚步声,往后看了一眼,就看见林清栀面色苍白地坐在地上。
她有些急地跑到林清栀身边,对方面上满是痛苦,她立马大声地喊了体育老师过来。
不少快跑到终点的女生也纷纷赶了过来。
额间的冷汗被人用柔软的纸巾一点点拭去,林清栀感觉自己的胃部在不受控的痉挛,同时还伴随着一阵恶心感,让她想要呕吐。
这几天她没什么胃口,吃得少,难受地吐出的也只是酸水。
视线朦胧间,有同学把她的水杯拿了过来想喂她喝一些水,体育老师也蹲在她身前焦急地看着她,要带她去医务室。
太痛了,林清栀猛地侧过头,只是这次吐出的不是酸水,而是一摊浓稠的血。
耳边传来惊叫声,林清栀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鼻尖萦绕着一股极为浓重的消毒水味,林清栀睁开双眼,眼前是洁白无暇的天花板。
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妈妈还在的时候,只是浑身的瘫软让她想起了昏倒之前发生的事。
高高挂着的点滴已经快没了,护士进来更换点滴瓶,一低头看见她睁开的眼睛,才发现她已经醒来了。
“你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还会痛吗?”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护士弯腰仔细询问。
身体软软的提不起一丝力气,但昏倒前的那阵强烈痛感消失了,林清栀乏力地摇了摇头。
护士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没事,现在你浑身发软是因为麻药效果还没过,过会就好了。”
护士出去后,又进来了个人,穿着一贯的灰蓝色条纹衣服,眉间有着很深的褶皱,是她的班主任吴老师。
林清栀身体不适时,他刚好没课,难得悠闲地坐在办公室里喝着茶,听见自己的学生出事了,嘴里的茶都没来得及喝下去,匆匆吐回杯子里,一路跑着到了操场,裤腰带栓着的钥匙叮铃作响。
他看着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林清栀,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痛惜,收敛了下表情,才开口问:“清栀啊,感觉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班主任的普通话有些不标准,说话时总会嘴瓢,这会念着林清栀的名字也含含糊糊的,只是话里的关心任谁都听得出来。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眼睛半睁,面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我已经好多了。谢谢老师您送我来医院。”
站着的中年男人手里捏着一张纸,捏着的地方有着深深的折痕,他踌躇良久,还是把它递给了林清栀。
薄薄的一张纸上面满满地都是字,有很多医学术语她看不懂,可最下面最显眼的几个字她却看清了,她得了胃癌。
她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怨恨?悲伤?或许有那么一丝丝吧,但更多的是平静无波,好像很自然就接受了自己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的这个结果。
一直踽踽独行,她也有些累了。
可她听见班主任沙哑的嗓音,像是为一朵正在枯败的花感到不忍,“医生说你得了胃癌,还是有很大机会治愈的,你呆在医院好好治病,治好了再回学校。”
而后他又强调,“钱的事你不用担心,老师会帮你想办法。”
他知道林清栀只有她自己了。学校每年给她的补助金也只有两千块,虽然凭着优异成绩高中三年学费全免,但一年两千块光是吃都远远不够,更别提治病了。
林清栀嘴唇动了动,眼神平静如死水:“老师,我没打算治。”
她组织了下语言,“老师,我很感激您。但是,治癌症要花很多很多钱,我不想麻烦您。您没有这个义务帮助我。”
男人有些苦口婆心地给她做思想工作,“什么叫我没有义务帮助你?清栀啊,你要老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等死吗?这样老师良心也过不去啊。你现在好好治疗,未来前途一片光明。要不治,就什么也没有了。老师还等着你考个清北呢!”
林清栀沉默以对,她不知道自己活不活得到上大学。换而言之,治了病也不一定会好。
“你好好休息,老师先回去了,晚上晚修我没在,那群兔崽子不知道会不会闹翻天。”男人说完后就转身出了门。
林清栀轻轻点了点头,手上还打着点滴,她平躺在床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吊瓶里一滴一滴往下落的水珠。
左手边突然传来拉动窗帘的“唰啦”声,她扭头,将病房分成两个空间的窗帘后,距离窗户那边的床上坐着一个少年,盖至腹部的薄薄毛毯上压着一本厚重的书,落日的余晖落在他肩头。
“你是花店的那个女孩?我记得你的声音。”清朗的声音落入耳朵。
林清栀也认出了他,是那个双目失明的少年。出于礼貌,她回应了句:“是,我也还记得你。没想到又遇到了你。”
只是这重逢的地点不太令人喜欢,是冰冷的医院。
“你叫什么名字?”男生的眼睛明明看不见,却能准确无误地望向她的侧脸,像是装了雷达探测器。
她说:“我叫林清栀。”
岂料男生继续刨根问底,“是‘桃李已青枝’的青枝吗?”
他说的这句诗,林清栀也听过,她回道:“不是那个青枝。是清香的清,栀子花的栀。”
被纠正了,男生也不尴尬,只是说:“你的声音和名字听起来都充满了春天的生机,”他笑着,转而又说了自己的名字,“我叫沈逢,枯木逢春的逢。”
林清栀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用这个词介绍自己的名字,背后或许有什么寓意,或许只是随口一说,但她没有问出口,就像她也没告诉男生自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妈妈很喜欢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