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带这么点行李。”闻淮手里提着一个大号运动包,带小禾走进云峰公寓的电梯。
“嗯。宾馆里有很多一次性的日常生活用品。所以没有置办过什么。”
电梯停在十楼后打开,小禾落后几步跟着:闻淮的身形真高,难怪第一次见面会以为自己是未成年。原来,有人带你回家是这样的感觉,很安心...
打开房门,酒店式的公寓装潢现代又高档,两室一厅的布局通透明亮,透露出与记者职业的辛苦不相符的精致。
闻淮将小禾的行李放在客房,“租房以来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住,这个客房就放了很多书籍和杂物。你今天将就一下,明天我帮你收拾。”他走出房间门,又指了指冰箱,“折腾这么久,你要是饿了就自己找点东西吃。我先去洗澡。”
小禾点点头,将自己的衣物规整好。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就看到了面包和咖啡五五分的储存空间。
闻淮这一天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各个地点跑,又突兀地带了一个浑身是秘密的少年回家,现在累得倒头就能睡,根本没工夫思考自己的生活习惯有什么另类。等他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就看见小禾坐在餐桌旁边,正把面包片往一杯咖啡里蘸。
“嚯,你这是什么吃法?”他擦擦头发,站在男孩身后。卸下了手表和西装的闻淮,看起来和小禾的年龄接近了许多。
“简易版提拉米苏。”小禾没有转头,每一个声调都充满无奈,“你这...也没给我别的发挥余地啊。”
闻淮和别的新闻主播不同,就算粉丝堪比小明星,也还是会自己出去找素材。现在人们的**意识都很强,所以记者为了尽快让受访者打开话匣子,往往会从对方的兴趣爱好入手。因此闻淮也陆陆续续掌握了很多技能,在台里年会的才艺展示每次都不重样。
但厨艺这扇窗始终是关上的,让他做饭不是伤炊具就是伤身体,再家常的菜谱都没有用。所以闻淮平常除了食堂就是外卖,家里只囤了些面包应急。
他现在意识到原来收留一个人也不是给张床就行的。于是尴尬的咳了咳,“哈,我活的是有点粗糙了。那个,你平常喜欢做饭还是外卖。”
“我都是自己做的”,男孩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明天我去超市买菜吧。”
“哦...也对,你没有身份证,外卖的线上支付对你来说不方便”,闻淮走到沙发边,从脱下来的外套里拿出钱包,递给小禾一张信用卡,“我平常不怎么在家吃。你买自己喜欢的菜就行。”
“不用的,我有存款的。”
“拿着吧,说了要接你过渡的。等你找到工作再还”,怕再遭到拒绝,还不要脸得补充,“而且,万一你厨艺不错馋到我呢,我可不想舔脸蹭饭。”
“好吧。”小禾接过这张信用卡,看见上面有一张小小的写着密码的便利贴。
哪有人会把密码时刻贴在卡上,所以是经常拿这张卡给别人用吗...他没有问出来,毕竟不多嘴是相处的第一要义。
闻淮解决了小禾目前的生活困境,放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搞事业。他坐在床上,给李青发微信:主持稿已经写好了,明天直播第一期节目。
“收到。可是老大,我们不用报主任审批吗?”
“不用。主任当初说了新栏目让我们自己搞,而且栏目制片也是我兼任的,顶多我明天找他看看题材违不违规。”
“好勒。老大早点休息。顺便和你汇报一下,今晚抓捕行动很顺利。”
闻淮想到那个发帖的女生,在网上搜了搜相关话题,底下还是有很多人在讨论这件事:
“这么久了,还没听到报警,不会是心虚吧?”
“谁知道呢。另外三个女生也不解释什么,真是塑料姐妹!”
“观望中!这次我绝对不会先刷到谁就支持谁。”
“咚咚——”,敲门声传来,闻淮喊了一句:“进。”
“我刚才想起来,您今天折回宾馆,是找我有什么事吗?”小禾看起来已经洗漱完了,没有正儿八经的睡衣,只穿着一件大号T恤和休闲短裤。
“嗯。我们组员讨论了一下,感觉还是有些疑点”,闻淮简单转述了一下会议内容,又问道,“大概就是这样。想问下,你在暗影工作室干了多久?”
“大概三个月。他们开业也没多久。”
“他们的香薰使用频繁或者规律吗?”
“不频繁,也没什么规律性,所以我一开始也没觉得那家店有蹊跷,以为是正规的密室逃脱工作室”,小禾认真地回想着,“直到那个发帖子的女生出现。她当时也去前台投诉了,后来我才留意了一下每天的垃圾。”
“之前我怀疑他们可能有固定的厂商。但是你说他们的使用不规律。难道这是别人给他的,要看别人的时间?”闻淮皱了皱眉。
“你这么一说,那些香薰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都很小,很碎。没有市面上的香薰的精美造型,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是小石子。”
“残次品。”
“啊...”小禾眼睛瞪大了
“不合规的,丢弃还觉得浪费的...残次品。”闻淮冷冷得说。
卧室陷入寂静,两人一时都说不出话,脑子里是一连串恐怖的猜想:为什么会有这种残次品?完品又会有什么作用?谁弄出来的这些东西?
似乎有一张隐秘的网将这个小小空间笼罩起来。他们自以为追根刨底,原来不过冰山一角。
良久,闻淮打破了沉默:“去睡吧。我明天和领导报告一下这条发现。”
“好”,小禾关门前,还是回头说了一句,“如果有我能帮到的地方,你记得来找我。”
“知道了,谢谢小线人。”
小禾笑了笑,有点孩子气的害羞。
上午,新闻中心主任办公室。阳光被百叶窗挡在外面,中年领导和年轻男子相对而坐。
“事情就是这样。钟主任。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下一步?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呢?我们这是新闻中心又不是刑侦中心。我会把这个消息报告给警方那边。如果他们对那些香薰化验出问题,自然会走相关程序。”钟主任看着手里的文件,像在回忆什么。
“那我们可以和几位学生沟通一下事情经过吧。”
“不用。这个话题已经不是我们能帮忙的了”,钟主任看着闻淮,“而且,你那位线人有经过正规的报备程序吗?总不能谁都拉来一个人,说几句话就让我联系警方吧。”
“他...他现在没办法报备。”
“哼,你可以随便信任一个人,台里不能,新闻也不能。”
“知道了,我会反省的。”闻淮懊恼地抓了下头发,自己不仅随便信任别人,还把人带到家里了。
“没有让你反省的意思。再冷漠的人,当记者当久了也会生出正义感,哪怕有些不切实际。我不是没见过你这种想法的实践者。想采访就采访,想查案就查案。当国家各个部门是随便分的,需要你当拯救世界的主角吗?”
闻淮感觉这话里像有故事一样,八卦的眼神顿时亮了:“那...那位实践者怎么样了?”
“不知道。去年警方收走了他的入职档案,现在估计在哪里执行保密任务吧”,钟主任将文件规整好,礼貌地伸手示意这位小年轻可以出门不送了。但是,看着对方好奇的神色,还是没忍住解答了一下:“不过...如果他还在,你就有靠山了。”
小禾去宾馆和老板解释了一下昨晚的事情,不多的工资又被扣除了一半。拿着闻淮的信用卡来到超市,心想: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晚上要好好发挥一下。
他出门习惯带着口罩,但是不会戴帽子,毕竟太过全副武装反而引人注目。不过这样的话,要是熟悉的人还是能认出来。
小禾逛着逛着,觉得有一个中年男子看了自己好几眼,但对方最后还是没有走过来。他依旧随意的看着货架,用余光分辨那人的身形,暗暗在心里和自己从前见过的人对比。
看着男子消失在超市大门,他又待了一会才往家里走。
晚上,客厅的电视屏幕亮着,主持人端正的嗓音从中传来——
当吊带必须搭配衬衫,当短裙必须披上围巾,这不是真正的夏天。当勇敢受到质疑,当害怕受到批判,这不是真正的文明。
面对女性提出的性骚扰举报,请不要将带有审视和怀疑的目光放到她们身上。证据需要时间,但善意永远先行。
我们应该支持每一位勇敢发声的受害者,也要理解每一位胆小沉默的受害者。你想不到她们的痛苦,也体验不了她们的阴影,但可以将自己的阳光带过去。
愿春风拂地,灯亮雾里,每一朵花都正常开放。感谢收看《镜头之下》,我是主持人闻淮。
————
“今天家里有事,我早点回去。第一期节目的直播很顺利,大家辛苦啦。”闻淮和组员打好招呼,就下楼开车回家。
他推开房门,久违的饭菜香味传来,令人恍惚一瞬。
闻淮透过玻璃门,看见小禾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走过去帮忙拿碗筷,“你还没吃饭吗?”
“没呢。平常兼职,吃饭也不规律。就等你回来一起吃。”小禾将时间把控的很好,最后一个菜刚好可以出锅。
等坐在餐桌旁,闻淮还是想到白天和主任的对话,开口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是有大人带的。他为什么没有给你办身份证?
“那时候有点麻烦。”小禾筷子停了一下,没有细说。
“需要我帮你办一个吗?也不是需要你实名注册什么,就是以后会方便一点”,闻淮看起来也不打算追究这种事有什么好麻烦的,只是开玩笑得语气,“都是合租的关系了,我还完全不了解你,感觉自己比黑旅店还好心。
小禾没有出声,两人安安静静的吃饭,昨天涌动的热血好像已经平静了。
回到卧室,闻淮打开电脑,发现自己的工作邮箱收到一封未知的邮件:
闻主播,我是胡月。谢谢你。我刚才下楼扔垃圾,发现绿化带的鲜花开得很美,我明天想和同学去逛街。
他笑了笑,礼貌地回复:开学快乐,高考加油。
看着这封邮件,闻淮感觉今天那股莫名的烦躁被抚平,一切都还可以慢慢解决。
房门被敲响,小禾如同昨天一样站在门口,这次的表情多了几分坚定:“你帮我办张身份证吧。就最近,方便吗?”
“啊,好啊。我尽快帮你准备些材料。诶,你姓什么?”
“我不知道”,小禾拽了拽衣角,犹豫地问,“可以跟你一个姓吗?”
“好。这么崇拜我啊”,闻淮想了想,“以后叫我淮哥,或者哥,都行。你看起来和我年龄差的不大,用'您'这个称呼也太客套疏离了。”
“好”,小禾放松地笑了,“谢谢淮哥。”
窗外偶有鸟叫,孩童喧哗打闹,衬得两人一室宁静。天色是黑的,但心很亮,月光也会让人暖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