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人还没进帝都,就早早被安上“活宝”名头的乌衡,此番正悠闲地靠坐在马车内:
一袭玉冠白衣,玉质金相,身量颀长,那怕面上病容明显,却不仅难掩其俊美,而且还因此多了几分让人怜惜的易碎。
此外,许是因为乌衡的母亲永安公主是大楚人,乌衡其实并不像西戎人,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添了几分异域的味道,让那张本就俊美的脸更具特色。
这等一等一的样貌,似乎确实和活宝不太搭。
不过历代西戎王容貌英俊,大楚皇室又出美人,同时拥有这两方血脉的乌衡有这样一副皮囊,时亭并不意外。
当然,不意外归不意外,时亭也有爱美之心。
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时亭觉得煞是好看,他曾在战场上见过其他的西戎王室,但他们的眼睛并没有乌衡的好看。
不过很可惜,下一刻乌衡张了嘴:
“哎呀,美人怎么这么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相比于时志鸿满脸诧异的注视,时亭仅仅是目光刚落到乌衡身上,但乌衡似乎是就等着这一刻,鱼刚咬钩就眼疾手快地收了线。
时亭当然没有在乌衡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便只敷衍地顺了句:“二殿子确为天人之姿,无可指摘。”
但敷衍也没关系,反正乌衡会装听不懂。
只见乌衡闻言颇为愉悦,甚至激动地掩帕咳嗽了好几声,呡唇一笑:“美人这话可就让我惭愧了,绝色在前,我怎么敢献丑?”
说话间,乌衡还往马车外挪了挪凑近时亭,阳光照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上,像琉璃一般剔透。
时亭淡漠的眉眼映在其中,像是暖阳中误入飞雪,却不会消融。
旁边时志鸿看着一冷一热对视的两人,又回想了一番昨日情景,心里突然有了个不祥的预感
——这,这泼皮无赖不会真看上自家表哥了吧!
时亭懒得理会时志鸿的臆断,一心想要从乌衡这张笑意晏晏的脸上看出破绽。
但乌衡却眼都不眨地看着他,玩起“看谁先眨眼”的游戏来。
时亭:“……”
恰逢大理寺的官员要出去办事,路过四人时,边做礼,边忍不住好奇偷瞄。
时亭不用多猜便知道,昨日乌衡的“出彩”表现已经不胫而走,在大家眼里,这位西戎质子和传闻中的活宝分毫不差,俨然就一纨绔。
而当下情景,看起来就像是乌衡色胆包天,连陛下的羽林军大将军、青鸾卫同知也敢觊觎了。
“美人看我好半天了呢。”
乌衡一手拖着腮帮子,一手伸出往时亭头上遮,笑道,“要是想继续看也是可以的,但这日头越来越大了,美人可别晒着了。”
一只手当然遮不住什么太阳,但这个动作实在过于亲昵,连路过的官员都愣了下。
时志鸿啧了声,赶紧眼神驱赶自己属下,但随即反应过来,好像更欲盖弥彰了。
时亭往旁边挪一步,避开乌衡遮阳的手,装作若无其事,道:“二殿下唤时某名讳即可,‘美人’一词愧不敢当,还请……”
“没问题啊。”
不等时亭话毕,乌衡已经一口应下,但时亭直觉没这么容易。
果然,下一刻乌衡又凑近几分,笑道:“命都是你救的,自然听你的。
“可是和别人一样叫时将军,显得我们太生疏了。”
时亭看乌衡一眼,心想,本就生疏,何来显得一说?
当然,乌衡对时亭疑惑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盘算自己的:
“要不唤时哥哥,阿时,或者是时郎?多亲切!”
时亭听得一阵牙酸,赶紧道:“二殿下唤名讳即可。”
“都不喜欢啊?”
乌衡郁闷地叹了口气,过了会儿,像是终于妥协,道,“唤名讳岂不是更生疏了?还是唤时将军吧。”
说罢,乌衡拍拍身边的空位置,对时亭一笑,道:“本来是来接时将军赴宴的,啰嗦了好一阵,快上来!我特意给时将军了许多好菜品呢。”
时亭踩着马凳上车,从容地坐在了乌衡对面。
乌衡看了眼自己身侧,当即起身坐到时亭身边,并有理有据地解释:“时少卿要上来,怕他坐不下,所以我和时将军挤挤。”
一向苗条的时少卿:“?”
他何时需要坐两个人的位置了?乌衡肯定有别的心思!
时亭对时志鸿示意一眼,表示无妨,毕竟昨天乌衡又搂又抱,现在只是挨着坐坐,已经很规矩了。
等时志鸿也上了车,如临大敌地坐下,乌衡用脚勾过一个小凳子,将下马车的路一挡,生怕谁跑了似的。
时志鸿目睹这种幼稚行为,不禁用眼神示意时亭:
就这种,你确定他能有城府?
时亭看了眼小板凳,默了默,还是点了下头。
待马车走出一段,时亭主动搭话:“殿下今天脖子还疼吗?昨日情急之下,时某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乌衡闻言好似才想起来自己有个脖子,抬手一摸,当即嘶了声道:“哎呀,怎么不疼?疼得很呢。”
说罢,抬头看向时亭,眼里又露出了昨日那般可怜兮兮的目光。
不过今日不同往日的是,乌衡把自己得天独厚的好皮囊摆了出来:
这张脸的确有着装可怜的天然优势,就算你知道他在装,他在故意博你同情,你还是多少愿意信上几分。
何况,自打昨日那一劈,这债自然而然就欠下了,时亭又向来是个不愿欠别人的性子。
时亭想了想,将试探的话暂时咽了回去,问:“二殿下请太医瞧了吗?”
“瞧不瞧的吧,反正一身的病,也不差这一桩了。”乌衡说着掩帕咳了几声,语气委屈得很,“何况时将军不是故意的,我肯定不会怪罪的。”
听着还挺善解人意的。
要不是昨日情景历历在目,在场的另外两人就要信了。
果然,下一刻乌衡就道:“不过要是时将军愿意赠我一副字,送我些祈求康健的吉利话,我脖子肯定能好得更快。”
确实是另有目的,但时亭并非什么书法大家,要他的字做什么?
若是需要模仿笔迹,暗里的途径多得是,何必专门当面向他要?
不过到底不是什么难事,时亭点头应了:“明日我便让人送予二殿下,并捎些上好的药膏。”
“不用明日。”
乌衡当即转阴为晴,笑吟吟道,“就今日,就趁赴宴的间隙,笔墨我已经备好了。”
对面的时志鸿听到这里,已经非常不淡定了,但他疯狂给对面表哥眨眼,自家表哥却好似瞎了一样,没理会。
乌衡问:“时少卿一直眨眼,是眼睛不舒服吗?”
时志鸿随口瞎说:“风大。”
乌衡笑着点点头,慢悠悠道:“马车内风大,真稀奇。”
时志鸿呛了下,不想和乌衡掰扯,对他扯了个官场标准的假笑,心里盘算着,要是乌衡待会儿敢对自家表哥非礼冒犯,他绝对不会顾及他西戎质子的身份,定然要他好看。
虽然以自家表哥那个身手,怕是用不到他吧。
乌衡也没打算和时志鸿掰扯,将注意力集中于身边人。
少时,他发现了时亭腰间的荷包,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下。
以前的习惯,还一直留着呢。
待到了昭国园,时亭和时志鸿多少都有点触景生情。
这座昭国园为徽派园林,从布局构造到山水景致,都别具匠心,是当年陛下为曲丞相特意建造。
时亭作为曲丞相的学生,年少时没少往这里跑,可以说,时亭在帝都不多的时间里,大半都待在这里。
时志鸿每次找不到他,便来此寻他,有时赶上曲丞相授课,也会被抓住考察一番学问,久而久之,时志鸿虽和曲丞相无师生之名,也算半个学生。
“表哥,陛下怎么把这赐给二王子住?”时志鸿凑到时亭身边,低声问道。
时亭直言:“朝廷开支吃紧,二王子又不得怠慢,所以就选这儿了。”
时志鸿感叹:“我还以为这里会一直闲置下去,毕竟陛下和曲丞相的大部分回忆都在这里了。”
时亭抬头看了眼高处的六角亭,像是想起了什么,淡淡笑了下:“老师不会在意的。”
乌衡走在前面,转头正好看到时亭笑了。
那是一抹很纯粹的笑,发自内心,带着无限怀念。
时亭很少会这样笑,他总是淡漠而疏离的,极少暴露自己真实情绪,克制到近乎苛刻的地步。
乌衡了然一笑,回身继续带路。
时亭其实看到乌衡转过身来了,意外的是,这次对方竟然没嘴上讨便宜。
大概,是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吧。
一行人穿过两道游廊,进入一座规模颇大的假山。
假山杨柳依依,竹浪翻舞,泉水环绕而下,泠泠作响,黛瓦青墙的小院点缀其间,石桥上藤萝攀缠成帘,清幽而富有趣味。
沿着石路往上走,小半刻后来到山顶最高处,入眼是一座六角亭。
正是时亭方才眺望的那座亭子,牌匾上龙飞凤舞写了“长风亭”三字,乃崇合帝御笔亲题。
长风亭的视野极好,身处其间往外看,上可观浩瀚星河,晴空万里,下可观昭国园全貌,以及大半个帝都,且正好和皇城内的极目塔遥遥相望。
宴就设在长风亭。
乌衡回头看向时亭,伸手作邀:“特备小小薄宴,以感谢美人和时少卿的救命之恩,美人可不要嫌弃啊。”
时志鸿越过乌衡看了眼亭内,不由对“薄宴”两字产生怀疑
——亭内那张八仙桌上,足摆了二十余样菜,皆是诸如茄鲞、芙蓉肉、牡丹鱼片这类尤其考验厨艺的珍馐。
旁边还备有西戎特有的寒泉酒,隔着距离都能闻到其醇厚,此外小火炉上还煮着茶,茗香和酒香混在一起,相得益彰,沁人心脾。
“庐山云雾。”
时亭嗅着茗香,看向乌衡,问,“二殿下懂茶?”
“懂得不多,但听说时将军喜欢,特意让人备上的。”
乌衡说着,过来要拉时亭坐下。
时亭避开乌衡的手,自行落座,时志鸿也没客气,并打起十二分精神。
出乎意料,这场宴和鸿门宴没半文钱关系,不仅有阿蒙勒亲自试毒,而且没有任何为难行为,期间也无旁人叨扰,唯一助兴的,还是那只被系上带五彩丝带的仓庚鸟,笨拙地上下飞舞,实在憨态可掬。
间或长风吹拂,竹涛沙沙作响,怡然自得。
甚至,二王子还亲自干着挪菜夹菜的活儿
——别说他干的还挺乐意,也很妥帖,尤其是对各种佳肴的吃法,颇有心得。
当然,这份特殊待遇仅限时亭,时少卿得自力更生。
若不是对方是乌衡,时亭几乎要以为,这是久别重逢的友人聚在一起。
“听闻二殿下来京途中,在剑南道和青城逗留许久,想必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对于八仙桌上的珍馐,时亭并无多少兴趣,吃了几口,便进入正题。
“大楚风土和西戎大不相同,有趣的实在太多了,时将军想问哪方面?”
乌衡给时亭倒了杯茶,一副随便问的姿态。
时亭指腹摩挲着杯沿,也没客气。
接下来,时亭的问题从各个要塞重镇,到沿途的繁华州城,风土人情皆有所涉。
这些问题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
若乌衡在途中暗查军政要闻,对于无关紧要但稀松常见的事物,自然无法给予足够的注意。
此外,一个人所见所闻按时间串在一起,便能推断其大概行踪,再和大楚随行官员的记载作对比。
然后,时亭就听乌衡讲了一个时辰的途中“乐趣”。
比如剑南道哪个州的野兔烤了最好吃,哪个镇子的男人最怕家里婆娘,比如青城的人都不爱洗澡,但秧插得最好,再比如礼部尚书左丘迹,特别穷讲究,胡子上要别胡夹,衣裳要每日熏香,太阳出来了还让人打三把伞。
总之,乌衡生生把暗流汹涌的试探变成了闲聊瞎扯,时亭有种对牛弹琴,牛还挺高兴地告诉你,今天天气确实不错的感觉。
关键是,毫无破绽。
时亭看着笑吟吟的乌衡,心里有了判断,顿时觉得这人像极了狐狸。
一只狡猾过头,连他也没法抓到尾巴的狐狸
——毫无破绽不就是最大的破绽吗?在质子刺杀案中,乌衡作为最大的变故,最关键的一环,怎么可能处在毫不知情的位置?眼下这般应对自如,不就正好说明他有伪装的本事吗?
更何况,时亭在乌衡身上嗅到了一种危险:
乌衡在故意靠近他。
这种感觉,和之前他在北境戈壁滩上,被狼暗中包围时产生的警觉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时亭觉得自己好似进入彀中的猎物。
时亭摩挲了下杯沿,将最后一口茶饮尽,看向阿蒙勒,问:“听闻阿蒙勒乃西戎第一勇士,可惜时某还未曾交手过,不知二殿下可否让我……”
“当然可以。”
乌衡又是未等时亭说完,就一口答应下来,让人不由产生一种时亭无论说什么,乌衡微博美人一笑,都能答应下来的错觉。
阿蒙勒当即出列,接过小厮递上来的刀,对时亭抱拳做礼:“能与时将军交手,乃是在下荣幸!”
时亭将外袍褪下,对阿蒙勒伸手示意:“请。”
说着腰间惊鹤刀出鞘,雪亮锋芒映在阿蒙勒的双眼中,给人以凌冽威压之感。
“好刀!”
阿蒙勒由衷夸赞,同时抽刀冲向时亭,两人同时出招。
阿蒙勒的佩刀为西戎将领常用的楔月弯刀,刀刃薄而利,刀背厚而沉,最适用于马上冲杀,徒步格斗其实并不占优势。
但时亭很快发现,阿蒙勒自创了一套弯刀徒步格斗的刀法,其中杂糅了西戎和大楚西南的各路刀法,融会贯通,化为己用,此外挥刀时进退自如,稳中带狠,可见阿蒙勒对刀法的见解已经臻入化境。
作为西戎三大悍将之首,他当之无愧。
不过,这样的悍将出现在大楚帝都,只为了给一个质子做护卫,多少就耐人寻味了。
想必不久之后,文武百官对昭国园的注意力,大多只会集中在阿蒙勒身上,至于乌衡这样的病秧子纨绔,大抵是打心底瞧不上的。
时亭想到此处,侧头看了眼亭子里的那位“病秧子纨绔”,正捧着汤药不肯入嘴,眉头皱成一堆,管家在旁边连劝带哄,好似面对的是个孩子。
装挺好。
时亭在心里评价了句,回头继续与阿蒙勒交手,然后出其不意在招数里加入白云楼凶手的招式,以试探阿蒙勒的反应。
一旁的时志鸿并不懂武,见自家表哥和阿蒙勒激烈交手这么久,还没分出胜负,顿时焦心担忧起来,搁下了筷子。
乌衡将那碗药推开,看似不懂地望着两人交手,实际上在阿蒙勒出手的第一招,就已经知道了胜负。
天下刀法,没人能比过时亭,他之所以选择和阿蒙勒过招到现在,只是为了摸清阿蒙勒的刀法。
乌衡早就料到今日,所以当日白云楼他才用了阿蒙勒的刀法杀人,故意留下线索。
随着锵的一声振响,惊鹤刀与楔月弯刀撞在一起,火星飞溅,阿蒙勒的额头顿时汗如雨下。
而时亭的额上仅是一层薄汗。
肉眼来看,时亭身量比健硕的阿蒙勒清瘦很多,尤其是褪下外袍,又交手流汗后,贴身的衣裳将身段展露无遗,那截腰肢细得乌衡觉得自己一只手掌便能握住。
而实际上,那截腰肢蕴藏着惊人的力量,配合着惊鹤刀将阿蒙勒逼得节节败退。
乌衡知道时亭这是试探得差不多,在收尾了,阿蒙勒打得痛快,倒也虽败犹喜。
“承让!”
时亭长身玉立,收刀入鞘,待从阿蒙勒刀法的琢磨中回神,总觉得有道黏人的目光沾在自己身上,便伸手将外袍一勾,穿上了。
乌衡微微挑了下眉,低头看到肩膀上的仓庚鸟睡得正香,当即戳了戳小东西脑袋,将其强行弄醒。
比试完毕,阿蒙勒看时亭的目光更为敬佩,忍不住多嘴请教了几招刀法
——要不是自家殿下那副笑里藏刀的模样,他恨不得当场拜师!
宴已经差不多了,乌衡并没忘记时亭来时的承诺,让人将书案纸墨送过来,自己亲自在一旁磨墨。
时亭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字有什么可求的,但答应了也没反悔的道理,便在案前坐下,执笔写下“长命百岁”四字。
“时将军的字好霸气!”
还没等最后一笔落下,乌衡的夸赞已经出了口,像是得了副可遇不可求的名家大作。
时亭的字确实带着一种霸气,但更为准确地说,带着一种北境特有的苍劲。
他的字是二伯父教的,二伯父作为一代儒将,影响了他很多,无论是字,还是其他。
不过,时亭刚有点触景伤怀,一看到乌衡那张狡猾的笑脸,就心里自动给长命百岁接了句,祸害遗千年。
等最后一笔落下,乌衡满意地将字收好,问时亭:“不知时将军对于今天这顿宴,满意不满意?”
不管乌衡出于什么目的邀请,时亭没必要在别人花心思的事上说谎,由衷道:“甚为用心,时某在此谢过。”
乌衡笑:“时将军跟我客气什么,见外了。”
下一刻,乌衡突然起身去抓时亭双手,时亭侧身避开,时志鸿赶紧一个箭步冲到两人之间,问:“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乌衡当即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摆摆手道:“时将军和时少卿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求时将军一件事而已。”
时志鸿警告:“有事就说事,别想耍流氓!”
乌衡叹气,将手一摊,无辜道:“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不好意思,看着确实像呢。
“行吧,我就在这说。”
乌衡说着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有模有样地朝时亭拱手拜下,道,“我来大楚,多少人想要我的性,所以我想请时将军做我的靠山,也好保个平安!”
时亭直言:“陛下是二殿下的亲舅父,在大楚,陛下是二殿下最大的靠山。”
“不算不算,实不相瞒,我打小没和陛下见过面,没有感情的。”
乌衡连连叹气,好似迫不得已才走到这一步,“但时将军就不一样,我从第一眼瞧见时将军,就觉得相见恨晚,一见钟情,你们中原是这么说的吧?”
时亭纠正:“一见钟情只能用于心上人。”
但乌衡没一点说错话的自觉,噗嗤一笑,进一步耍无赖:“反正不管怎样,时将军今日赴了我的宴,送了我墨宝,从今日起,时将军可就是我在大楚的靠山了。”
原来是要找时亭做靠山吗?
时志鸿疑惑地打量乌衡,总觉得他与其说找表哥做靠山,更像是要找他做老婆。
这可不行!
时亭看了眼紧张的时志鸿,知道他是对以前的事心有余悸,所以想歪了,便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无妨,越过他走到乌衡面前。
“保护二殿下是职责所在,靠山不敢当,但若二殿下有事相遣,随时可以到青鸾卫找时某。”
时亭看着眼前这只漂亮又狡猾的狐狸,突然有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既然狐狸尾巴藏这么好,那要是自己能抓到,岂不是很有意思?
“好啊,时将军说话算话哦。”
乌衡莞尔,连同肩膀那只仓庚鸟也欢呼雀跃起来。
这时,一只白鸽飞进昭国园,落到时亭肩上。
是青鸾卫那边有消息了。
时亭看向乌衡:“府衙有要事急需处理,我们就不接着打扰二殿下了,就此告辞。”
时志鸿也道了句:“多谢二殿下款待。”
乌衡将想要飞过去同白鸽玩耍的仓庚鸟按回来,可惜道:“良辰美景总是这么快,那我送送时将军吧。”
时亭看了眼桌上未动一口的汤药,道:“二殿下不必送,还是把药喝了吧。”
乌衡当即眉头一皱:“太苦了,不喝。”
说着还伸手将药碗推远。
时亭想到记忆中同样不爱喝药的两个小崽子,下意识摸了下腰间的荷包。
“好香甜的味道。”乌衡突然眼前一亮,道,“是那种莲子的清香,这可比喝药有滋味多了。”
说完,期待地看向时亭。
时亭自认荷包里的莲子糖还没有香到能让乌衡发现,但竟然被这个赖皮知道,那大概是非得要到了。
罢了,就当哄孩子。
时亭解下荷包,倒出一把莲子糖递过去,道:“喝完药吃莲子糖,嘴里就不苦了。”
乌衡开心接过,当即愁眉苦脸将药几大口干了,并将空碗示意给时亭看。
时亭有种错觉,总觉得乌衡这个动作是想让他夸他喝药很乖,毕竟之前是用小凳子拦过路的人。
但怎么可能呢?夸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喝药好乖,想想都别扭
——当然,以乌衡堪比城墙的脸皮,他可能不会觉得别扭。
“就此告辞,二殿下留步。”
时亭说罢与时志鸿离开长风亭。
乌衡目送那抹青衣背影离开,拨了拨手心的莲子糖,正好八颗,不禁嗤笑一声。
还真是巧。
八颗莲子糖弥补分开的七年?
乌衡舔了舔后糟牙,觉得命运如果这么想,那就太荒谬可笑了。
年少因为力不能及产生的遗憾,他没打算再失去一次。
他想要的,事隔经年也会得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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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西戎远客(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