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阿娘找你。”梦里的小女孩跑在宽敞的街道上。
前面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看不清脸庞,他轻轻将小女孩抱起。
“小滑头,你阿娘今日都不在家,怎么找阿爹啊!”
小女孩嘿嘿一笑紧紧抱住阿爹的脖子:“阿爹我想要吃桃酥!”
“好,阿爹给你买,我们啊给你阿娘再带一份,等她晚上回来就能吃到。”阿爹摸了摸小女孩的鼻尖,抱着人向小女孩来时的方向走去。
人头攒动却都是些模糊不清的背影。小女孩笑道:“阿娘一回家,就让她看到我和阿爹。”
“好,都听你的。”
画面一转,小女孩已经抱住了她的阿娘。
阿娘虽看不清脸,却是个温和的,她摸着小女孩的脸:“我们小书儿都知道等阿娘回家了。”
“我最喜欢阿娘了。”小女孩踮起脚尖将一块桃酥拿起,举着自己的小胳膊放在阿娘嘴边。
“那阿爹呢?”阿爹自己蹲在小女孩身边。
小女孩想了想:“我也最喜欢阿爹了!”
屋内满是笑声,窗外的月色无比皎洁照在小女孩粉嫩嫩的脸上,嘴角还沾着桃酥的残渣。
黑天白日。
太阳高高升起。
“阿爹!阿娘!”小女孩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她谁也找不到了。
“阿……爹……阿……娘……”小女孩实在是太累了,最后只能一个人坐在街道口,四处张望,满眼通红,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泪滴。
“阿……”
宋时书从梦中惊醒坐起,一抬手竟发觉额头微微出汗,她捂着胸口,只觉得心跳加快,让她喘不过气来。
等她平静下来,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她转过眼顾离已然不在,突然听见屋门响动,她转过头,是顾离从外面回来了。
“小王爷?”
顾离手中提着些吃食:“你昨日说得对,人心难测,我此来肃州,还是不要让别人知晓身份为好。”
宋时书缓缓下床,这顾离怎么跟转了性似的。
“郎君,醒得早?”宋时书看顾离这样子,恐怕至少要比她早醒半个时辰,就是不知可有听见什么。
“嗯,听见你一直在喊‘阿爹阿娘’,”顾离将提回来的吃食摆好,“怎么,做噩梦了?”
宋时书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后瞬间觉得身子舒服多了,这才道:“想起阿爹阿娘怎么能算噩梦呢?”
顾离点了点头:“说得……也算对。”
“不知肃州那边有没有动静?”宋时书这梦做的,难免有些多想。
顾离道:“有,今日一早有人来搜,本是要进来,但一听肃州下来了人,就又回去了。”
“那就好,”当初事态紧急,宋时书只是找了那位与顾离说话热心肠的郎君,幸好,一切顺利,只是后面……她又道,“使君繁忙,自是不会亲赴,郎君觉得你的人,明日能到吗?”
顾离一边吃着一边说:“宋大人的意思是,我们撑不过明日?”
“我们现在安全,无非是张少府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等到肃州的人迟迟不走,他定会起疑心,到时挨家挨户,地窖不见得安全,这附近虽有翟娘子的人,但总不好让他们拼上性命。”宋时书与那位张少府打过交道,深知其脾气秉性,一旦让他起了杀心,根本不会顾忌什么肃州,也不会管百姓是否会对此不满。
顾离道:“宋大人既有此想法,想来是有打算的。”
吃食在宋时书嘴里一口一口嚼着,她是真的一点胃口都没有,重活一世,若不能帮到她想帮之人,反而让他们惹火上身,因自己身陷囹圄,这又如何让她安心回京师对付秦亥。
“若有万一,便由我拖住张少府的人,郎君与肃州来人汇合,先行离开,不能让七月山的人有性命之危。”这是宋时书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以自己为饵,她上一世,将翟灼卷入延城县的纷争中,七月山损伤惨重,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七月山推出去解决问题。
不料顾离道:“宋大人似乎很在意七月山?”
宋时书一口没咽下去,直接被呛到,低着头咳嗽得脸色通红,抬指摸到水杯,抬头是顾离,这家伙今日算是良心发现了。
喝了水,嗓子舒服多了,她道:“翟娘子不容易,我也是女子,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不管顾离理解不理解,这句可是她的真心话。
“放心吧!按照秦太后刺杀我的惯例,藤罗明日一定能到。”顾离收回杯子又倒了杯推在宋时书手边。
秦太后?刺杀?惯例?这算是什么用词。
“这件事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我记得和宋大人说过,从我出生起,我在她眼里就是个谋逆之人了。”顾离淡淡道。
所以,顾离是因为无路可走可走上条夺权之路的吗?似乎也如她一般,从一开始就有人只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郎君不易。”宋时书默默道。
顾离身上的衣袍都有了褶皱,有的王,生来便享尽荣华富贵,而有的王,却要为自己厮杀一条血路出来。
正当宋时书胡思乱想之际。顾离突然道:“还没问过宋大人可还有家里人?”
宋时书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顾离这是要把人质握在自己手里,装了一早上,是为了这个?若真是如此,还真是为难了。
宋时书听后摇头:“没有,只我一人,十一年前家中变故无人生还,此后我便离开故土一路求学来到京师。”
顾离愣了下,却还是道:“那不知宋大人师承何处?”
这此,恐怕是要顾离失望了,从十一年前开始,她就是孤身一人了,直到在京师遇见何掩淮。
“一直以来,我都是从各地买书来看,我身无分文,没有东西拜师。”宋时书继续摇头。
而后她想从顾离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可那眉眼间还是那般淡然,就像是随口一问。
不会是要打何掩淮的主意吧?
“郎君,我的命都是你的,何掩淮他只是个无辜之人,还请郎君关照一二。”横竖她是逃不掉的,只要顾离对何掩淮没有杀意就好。
“关照?”顾离话锋一转,“他知道你是谁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时书脑子一转道:“我的身份只有郎君你一个人知晓,若非何掩淮执意,他又实在无处可去,我也不会与他相交至此,更不希望他被牵扯进来。”
“既然这样,那我可要为宋大人你好好费心了。”顾离挑着眉。
宋时书道:“我是心甘情愿为郎君做事的,我想,除了境北,也会有很多人支持郎君,乱世需要的,正是如郎君这般的枭雄。”
顾离这反应才像他,那般好言好语,着实怪异。
而她在顾离眼里,应当是一个能说出奉承话,又有些小用处的人。
“我要求不高,需要宋大人一个人就够了。”顾离说完起身将刚刚吃过的饭盒提起带走。
瞧着顾离的背影出去,宋时书摸上自己的胸口,她现在对顾离的惧意是越来越少了,与顾离这般相处的机会想也很难再有了。
等回到京师,顾离又是高高在上的境北王,而她要时时刻刻谨小慎微,盯住秦亥才是关键。
至于顾离去京师的目的……
军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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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亦是不见月色。
翌日午时,外面的搜查声势浩大,宋时书几人只得躲进了地窖。
即便是在地下,也能感受到地上的热闹。
“官爷,我在咱们县卖了好多年肉了,邻里邻外的都知道,”翟灼陪笑道,“您几位这两日都来了好几次了,今天一大早,我就备了最新鲜的肉,几位官爷带回去,也算是我的一份心。”
“你离远点。”带头的衙役捂着口鼻。
翟灼笑着往后退了几步,她袖子上还沾着血迹,身上的味道更是重得不行。她道:“官爷,您也看了,这地方就我一个人住,您早上就来过,我这地方,哪里像是能藏人的。”
那衙役是有几分聪明的,再找不到人,他们的项上人头可就要不保了,于是又被迫重新搜查。
“既然如此,我早上来,你为何不将肉拿出来?”
翟灼笑道:“您早上来的时候,我那最好的一块还没切好,想着您后面肯定还会再来,这不,您就来了。”
那衙役还是有些不信。
翟灼又道:“自打今年大雪封山,肃州又好不容易解封,我这肉铺啊就没什么生意,毕竟咱们县上也算是遭了大灾,所幸咱们明府有能耐,没让我们县绝了生机,当然了,各位官爷也是辛苦得很,所以这肉啊一定要带走。”
说完,那衙役又四下看了看,这才招了招手,示意旁边的人将翟灼拿进来放在桌子上的肉带着。
到此,那衙役才向外走去。
“官爷肯带,我在这邻里间都能说好几日的……”
突然,那衙役走到一半停下脚步。
“官爷,怎么了?”翟灼捏着自己的手指,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瞧了瞧放在外面的刀,距离上还是有些远的。
那衙役转头:“肉铺……应该会有地窖吧!”
翟灼笑道:“当然有了,就在这儿。”
翟灼向前走了几步,将地上的板子挪开,里面摆了不少东西。
那衙役低头一看,里面是不够藏人的,他又看看翟灼,眼前的人也如这条街上的人所说,独自一人做生意,又是个小娘子,还是这种行当,很是不容易。
“官爷,您可是还要看别的?”翟灼跟在身边问。
“没了,我这就走。”那衙役终于带人出去。
翟灼站在门口迎送,却见突然有一人从远处而来。
地下,宋时书听着外面的动静,这衙役倒有几分本事。
她旁边站着顾离,双手抱胸,也算是上了几分心。
裴邵生倒是自在,但一双眼睛全长在了顾离身上。
也就董巍焦急万分,一次又一次抹着额头上出的汗,他坐在一边,受伤的腿展平,若是跑起来,他肯定是跑不动的。
董巍在一边做着口型:“安全了吗?”
宋时书心中愈发担忧翟灼,她摇摇头,突然听到椅子被摔的声音:“不好,翟娘子出事了。”作势就要掀开头顶上的木板出去。
却被裴邵生拽住:“现在出去,等于羊入虎口,我们待在这里,是安全的。”
“不行,翟娘子有危险,顾郎君,你带他们两个偷偷离开,去城门口守着,我出去拖一拖时间,不能让翟娘子落到张少府手里。”宋时书此刻心急如焚,原本,翟灼是七月山大当家的这事,应该在五六日后被人发现,如今听外面的动静,很有可能是这件事提了前,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如何让她如裴邵生一般坐视不理。
说罢,宋时书就掀开木板出去。
连顾离都没反应过来,他当即转身对裴邵生道:“你先带他走。”随后就出了地窖。
剩下裴邵生在底下呼喊:“郎君。”
董巍起身:“裴郎君,翟大当家的于我们都有恩,怎能只顾自己。”
裴邵生是拦不住已经出去的,但拦一个董巍还是够的:“等我们解除危险再救便是,太冲动了。”
话是这样说,但说真的功夫,裴邵生已经拽着董巍出了地窖,并拉着董巍向后门而去。
“张少府与七月山积怨已久,数次剿匪未果,张少府还受了伤,扬言要砍下七月山匪首的人头。裴……裴郎君,若是翟大当家的落在他手里,只会被他在盛怒下杀死,怕……怕是等不及我们去救,何况翟大当家那性子,那……就是有机会,也不会在张少府面前给自己留,见不到面就罢了,见了面,那……哪里能忍住。”董巍只是个书生,自是拽不过裴邵生,只能硬生生被拉走,话都差点说不利索。
裴邵生瞬间一惊,他三年前离开时七月山确实与县衙不对付,没想到三年过去了,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经到了这步。也就是说,宋时书是因为这个才直接冲了出去,还真是他欠了考虑。可此时,他也不能将董巍扔到一边去,只得道:“我们先去城门口,祈祷有人来吧!”
“这……”董巍心中哪里放得下。
“来不及了,快走。”
“……”
“你们都快点,谁能抓到七月山匪首,明府大人赏银百两。”
“那边!”
裴邵生半夜坐起:我真该死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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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肃州雪灾(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