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石跟在覃书淮后面,丧眉搭眼和卿远知打了声招呼后,便前往阿青家吃饭。
“嗯,云生,你做的吗?还挺好吃。”
覃书淮夹了一筷凉拌木耳,眼前一亮,称赞地对云生说。
“这是,郎君做的。”云生有些不好意思,只顾着埋头吃饭。
覃书淮有些诧异,盯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卿远知,仍然文质彬彬,举止有度,似乎并不想接自己的话,也跟着两人沉默的吃饭,食不言。
饭后,覃书淮拉着卿远知去后山路石放猫头鹰的地方,扒开草丛,重新沿着刚才的方向走。夜色已晚,鸟兽都已休憩,两人一惊动丛中的美梦,霎时飞起熟知萤火虫,亮光微黄,倒映在水面,似有更多的萤火虫在嬉戏。
覃书淮看得入了迷,她还从未见过萤火虫,惊恐之余,更多是对这种美丽生物的喜爱。
“哇,我还没见过萤火虫呢。”
“这条路是路石带你来的吧,他小的时候,我们俩找到的路,丛林遮掩,人迹罕至,却很漂亮,他看来是完全接纳你了。”
“别动。”覃书淮不由分说按住卿远知,一只萤火虫将将落在他鼻尖,在脸上忽闪忽闪。
覃书淮凑过去,仔细观察这小家伙到底是如何发光,两人鼻息相闻,覃书淮面对新鲜事物,却毫无察觉,一只手扶着卿远知的肩,踮起脚尖,睁大眼睛,“它好像很喜欢你。”
“你好像路石小时候第一次看见萤火虫的样子。”卿远知忍俊不禁,惊走了那只萤火虫。
“哎呀,你笑什么笑,世界上那么多东西,怎么见得完,南北气候不同,没见过某些东西,更不为怪,迂腐。”
卿远知拉起覃书淮的手,跑向前:“跟我来。”
覃书淮浅一脚,深一脚,害怕不小心踏进水里,还没来得及抱怨,他们经过的地方,忽然惊起更多的萤火虫,密密麻麻像灯柱一般围绕着他们。
“你不知道这里有萤火虫?那你带我来干什么?”卿远知看着旁边女孩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又指了指覃书淮背上的药箱,“这里有谁需要看病?要我帮萤火虫们看看谁的光不够亮,谁亮不久了吗?”
“哦,对了,正事还没干。”覃书淮在草坪中欧迷失了方向,周围黑漆漆的一切,只有这块草丛是亮的。“上山的路在哪里呢?”
“这边,也不知道路石带你看什么了,这么晚了还要出来。”卿远知拉起她的衣袖往旁边走,看来对这里很是熟悉。
两人拨开荆棘,终于到了猫头鹰在的地方,这里足够高,能避开很多野兽的袭击,又足够隐秘,不至于忽视了头顶的威胁。
白色的羽毛反射银白的月光,更加透亮,圆滚滚的眼睛,一个劲地打转,覃书淮也同它一起恳求般看着卿远知。
“小路石救了它,翅膀受伤了,能治吗?”
卿远知早想到应该是小兽小虫受伤了,路石这小孩,嘴硬,却心善,他也蹲下来,让覃书淮控制住它,“能。”
他将猫头鹰受伤处的羽毛拔掉,引得一阵哀嚎,又急忙往上抹药,覃书淮只感受到手下的猫头鹰一个劲儿地抖动。
头顶的星空似乎很近,一伸手就能摘下一颗,“你之前也来过这里采药吗?”
卿远知看着山下明亮的灯火,沉默了一阵,“我父母遇害后,便和云生躲了进来,他们认识我爹爹和娘,收留了我几年。”
覃书淮心中一惊,陈姨为了保护卿远知的自尊,什么都没说。他现在却如此相信自己,和盘托出,恰恰闭口不谈对这里的恩情。他们之间该是多么强大的一种羁绊,以至于这么多年,毫无削减。
卿远知继续道:“中原人都害怕这里,蛇虫出没,猛兽横行,却也是这样的地方,收留了他们于此生存,保护了我的命。”
人有的时候,比猛兽更令人胆寒。
覃书淮掰了一块饼子,递给卿远知:“你做饭的手艺不错,和他们学的吗?”
卿远知接过饼子,不禁莞尔:“他们的口味你能吃的习惯吗?许多年,你爹爹都写信来,让我不要回家,只有我和云生,一开始也做的难吃,后来慢慢就好了。”
“难怪今天的菜,融合了天南地北的特色,这么多年,很辛苦吧?”覃书淮有些心酸,以前的卿远知就如天上的星星,触不可及,明灭不定,如今他却就在旁边,是山脚下的一盏灯,温暖且长久。
清早,卿远知用紫砂壶做了雪芽茶,味道甘醇清香,提振一天的精神,便又背上竹篓,去附近山中采药。
途径几棵紫薇树,轻微触之,枝叶震颤不已,像个顽皮的孩童,抖擞着枝干与自己嬉闹,心想覃书淮定又没见过,想下次带她来这匹山上看看。忽然只觉地动天摇,上有落石滚下,卿远知急忙躲避,躲藏不急,正正被一落石击中,滚落山下,幸而被一棵歪脖子树给拦住,免了皮肉与石土摩擦之苦。
尽头寨这边,覃书淮一晃,就知道地震了,情急之下,课上学的常识全然抛在脑后,也不找狭小空间蹲下护住头,而是一溜烟往楼下跑,摇摇晃晃中,她还是连滚带爬到了地面。
顷刻间,路两旁的不少房屋倾倒,溅起好几丈高的灰尘,朦胧中,传来男人的咳嗽声,女人的惊叫声,小孩的啼哭声。一切安静下来后,只剩下村子里哀嚎一片,甚是凄惨。
“覃娘子,你没事吧?”云生用右手拍打着灰尘走过来,覃书淮也看了看他,并无伤势。
迎面跑来满身是泥的小孩,走近一看,原是路石,哭哭啼啼要找卿远知,说是阿青被压在房子下面,动弹不得。
“他上山采药去了,云生,你去卿入年常去的地方找找他,我去帮着些。”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在强大的自然力量面前,渺小如蝼蚁,毫无反击之力。
阿青的腿被压在房下动弹不得,若是强行取出,腿就废了,覃书淮准备了些盐水,先安抚她的情绪,看着上面如山一般的竹楼,她的腿,只能等卿远知来做定夺。
好在村子里房屋多低矮轻巧,像阿青这样的伤势并不多,覃书淮挨着帮忙从废墟里挖人,心中百感交集,憋闷地块喘不过气来。
云生遇见卿远知的时候,他已经包扎好自己的头,缓缓向村子这边走来,听了云生所说,不顾头上伤口,加快脚步。
快接近村子时,远远看见有浓烟升起,火光漫天,有房屋着火了。
路石陪着阿青,不停变换招数让她不能睡着,拿出了火石来玩,阿青知道自己的腿不保,哄骗这路石拿过火石,烧了身上千斤重的竹楼。
覃书淮赶到时,火势已经变大,周围的人都没来得及管她,只有路石一桶水一桶水地来回跑。
随着火势加剧,竹楼坍塌地更加厉害,压在阿青身上的重量反而减少,覃书淮不能坐视不管,顾不得冲进去,拼命拉着阿青往外拖:“没一个腿有什么,没命了就什么都没了。”
阿青哭得声泪俱下,让覃书淮快出去,留她一个废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就是。
“你就这样死了,想过路石吗?火石是他给你的,你死了,他会内疚一辈子,还有你的爹娘,你都不管了吗?”
覃书淮拼命拉她,却只能前进很小一部分距离,浓烟有些呛人,她一个没拉稳,踉跄退后几步,差点撞上烧红的木头,及时被卿远知给揽入怀中。
“你来啦。”
像是回到了刚来这里那天,也是这样火光漫天,他一袭白衣出现,手持利剑,替她裆下那一刀。
覃书淮立马醒过神来,跑去拉起地上的阿青:“快救人。”
火势熄灭,浓烟散尽,一切恢复平静后,刚才场景像是噩梦一般,睁开眼看到满目疮痍的村落,便知道这不是梦。
卿远知回来的时候,顺手捎上路石的猫头鹰,,他就一直抱着,像怕猫头鹰飞了似的。
看着卿远知忙前忙后,路石也跟在屁股后面能帮一点是一点,两人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改善。
只是多数人的伤口太深,需要大量消炎的草药,生长在山顶等险峻的地方,卿远知只得将治疗的房子告诉大家后,又上山去。
覃书淮有些怅然,指指自己的头:“诶,卿入年,要换药吗?”
卿远知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摇摇头。
“那我,我们等你回来,小心些,你仇还没报呢。”
卿远知点点头。
“诶。”覃书淮跑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七夕和席兰心一同绣的香囊,“这个给你,保佑你的。”
卿远知愣了愣,伸手将覃书淮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温柔地笑道:“我会回来的,放心吧。”
“安全回来。”
“嗯。”
覃书淮在村子里前前后后帮忙,真正需要她的地方却很少,只是来来回回在村里面转悠。
“书淮姐,吃黄柑吗?”一个女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覃书淮好久没吃过,接了过来:“这棵树是刚载上不久吧,酸不?”她一想起和九方舒吃的黄柑,嘴里唾沫就倒灌。
“不酸,我们这之前没有黄柑树,前两年来了个人,发现在这儿种出的黄柑味甜水多,就教我们种了好些。”
覃书淮试探地问问:“那人,来这儿干嘛?”
“他说他要去最美的地方看看,我们这儿虽然同其他地方不一样,但是太潮湿了,说什么他姐姐住不惯的,黄柑也太甜了,他姐姐不会喜欢。有些奇奇怪怪的…..”
覃书淮尝了一口,在这里生长的黄柑果然不同,皮薄多汁,只是九方舒又去哪儿了呢。
“他朝哪里走了?”
“朝西边走了,他说那里更接近天,趁着还有机会,他要去看看。”
趁着现在,抓紧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