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淮姐,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不热。”
“书淮姐,你坐竹椅吧,我坐地上,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好的。”
路石使尽了浑身解数,也不能缓解覃书淮的拘禁,反而更甚。
他听大人说,酒桌上,喝着喝着,话匣子就能打开,这里虽然没有酒,但是有肉啊,他兴致勃勃地端来一碗菜:“书淮姐,你自在些,这里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厉害,明天见了你,唾沫星子都能淹了你,不过大家都没有恶意的,放心,看在你是入年哥带来的人,我就是你弟弟,我会保护你。”
覃书淮盘腿坐在地上,只比这个站着的小朋友高一点,他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让覃书淮忍俊不禁。
等她看到碗里的“肉”,肚中涌起一阵波浪,差点没忍住。
密密麻麻的虫子,被晒干了,炸脆了,和上辣椒油等调味,满满的,都是蛋白质。
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到南方任职,算是贬谪,这里气候潮湿闷热,食物却不丰盛,稍微偏僻的地方,便吃蛇虫之类的饱腹,一个在京城,就算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的人,一时间也会难以适应这里的生存方式。
路石吃的起劲,以为覃书淮还在保持矜持,捏起一根白白胖胖的幼虫,朝她递过来,吓得覃书淮在竹楼里连滚带爬。
“路石,好了,别逗她了。”是刚才的老妇。这里气候潮湿炎热,她只穿了薄薄一层纱衣,本是勾勒出身体流畅的线条,却将她的老态龙钟暴露无遗。
卿远知和云生也来了,两人都换上了本地的服饰,短袖短裤,倒是非常现代化,头发紧束在脑后,更加干练和精明。
“书淮姐,真的,好吃。”路石朝覃书淮比比,一口吞了那条白胖胖的虫,吃的满嘴是油,嚼的稀碎,覃书淮控制不住地干呕。
卿入年连忙上前帮她抚背,动作十分熟练,顺便理顺她额前凌乱的碎发。云生倒是习惯了,陈姨看得意味深长,路石看得面红耳赤,怎么,怎么能当着小孩子的面卿卿我我呢!
“你被蛇咬了?”卿入年看到她脖子上的伤痕,瞳孔微缩,语气有些颤抖。
“是菜花蛇,入年哥,怎么一年不如一年了,这都分辨不出来,刚才书淮姐在房内这样舞来舞去,好久呢哈哈哈。”路石说着,就开始模仿覃书淮惊慌失措的样子,倒是学去了几分精髓,随即被陈姨在脑袋上给了一掌,才消停。
“姑娘,入年拿了些你吃的惯的东西,饿了这么久,今晚你就在这儿睡吧,入年非要来看看你,明天再送你去村里的,他们两个男人,不怕走夜路。”
卿远知有些脸热。
“书淮姐和入年哥要一起住吗?”路石用最纯洁的语气,问着最尴尬的问题。
“废话,你爸妈之前不是住一起的吗?”
这下两人都被羞红了脸,好在竹林中月色昏暗。
陈姨给覃书淮准备了两件她年轻的时候的衣裳,这里热些,覃书淮捂这么多,迟早要捂出痱子。
窗户很大,月亮刚好框进去,房间内一切清晰可见,窗外不时传来嘶嘶声,覃书淮不自觉朝旁边的陈姨挤挤。
陈姨笑笑:“姑娘还挺招它们喜欢,一定是你身上太香了。姑娘莫怕,看见墙边的竹篓了吗?来一个,我抓一个。”
“抓它们,有什么用吗?”
“蛇的作用可多了,抓住了,可以抵税呢。全身都是宝,还可以治病……”
她突然停住,声音中带着些悲伤:“当初这里很多人都得了一种怪病,怎么治都治不好,村子里死了好多人,后来卿大夫到这里发现了用蛇入药的方子,救了很多人,可我的丈夫和孩子没等到他。”
“陈姨,那我帮你抓蛇吧。”覃书淮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自告奋勇道。
陈姨的笑声也如路石一般爽朗,毫无遮拦,“你呀,算了吧,入年可舍不得。”
“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就是朋友。”
“这小子,能装的很,可他眼中有你,路石都看出来了。路石这小子也可怜,刚三岁,父母就没了,在入年那儿捡来一条命,又照顾了他好久,别看路石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是向着入年的。”
陈姨为了不让覃书淮害怕,讲了好多村子里的故事,稀奇古怪,覃书淮闻所未闻,朦朦胧胧地就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路石就奉卿远知之命来接覃书淮,头发特意抹的油光滑亮,衣服也换了一套,像个小武士,骄傲地昂着头,等覃书淮收拾。
两人告别陈姨,路石开始了猿猴式地前进,在树与树之间荡来荡去,还不以为意地叫覃书淮跟上。她可是当了好几年的梁上君子,爬树虽然没有房檐好走,磕磕碰碰了一阵,她迅速掌握了技巧。
这里古树茂盛,树藤粗壮结实,树枝更是能承受好几人的重量,她在其间轻巧奔跑,掌握平衡,看准角度,想要追上路石并不难。
不一会儿就把他丢在身后,路石开始玩赖,说自己年纪小,体力跟不上了。
走着走着,他又掏出自己的弹弓,歪眼斜嘴朝远处的鸟窝发出攻击,击中后得意洋洋地看着覃书淮。
“你欺负不能飞的,算什么本事。”
覃书淮拿过弹弓,捡起一块石头,朝天上飞过的一群麻雀比划,石头飞出,一只麻雀被打伤翅膀落下。
她翘起一边嘴角,将弹弓丢给目瞪口呆的路石,潇洒地丢下一句:“这只鸟,给你了。”
周边逐渐出现些竹制房屋,一楼全为镂空,有钱的养些鸡鸭在这里,二楼开始住人,和陈姨家的房子并无二致,只是大小差别。
到人多的地方,覃书淮不觉紧张起来,很久没穿这种贴身的服饰,让她有些害羞,好在陈姨的衣裳过了多年,颜色不再鲜艳,成暗紫色。
可她一来,还是成为了人们的焦点。
两个和路石一般的小男孩定定地看着她,挡在前面,也不说话。路石将右手比成圆圈,塞入嘴中,响亮一声口哨,“这是覃姐,覃姐打的麻雀,给你们。”
“覃姐。”两个男孩儿异口同声。
看来刚才无声的比试,让覃书淮彻底收服了这个小弟,三个小朋友跟在身后,瞬间让覃书淮体会到了孩子王的快乐。
前面涌上来了,红橙黄绿青蓝紫,说是七仙女也不为过,各个神采奕奕,婀娜多姿,一开口,覃书淮立马知道,就是当时在马车外面的人。
“是书淮吧,我带你去入年的住处。”
“你穿我们的衣服真好看。”
也许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有个青衣的姑娘将自己的披肩,热情地套在覃书淮身上:“这样更好看,这披肩,给你先用着。”
“阿青,这么小气,送给书淮又怎么了?”
“好好好,送给你。”
一人一句,将覃书淮包围着,果然如路石所说,唾沫星子都可以把她给淹没了。
“何方妖孽,拦我覃姐去路。”路石跳出来,拦在覃书淮前面,张开双臂,真有保护她的样子。
后面两个小孩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这中间应该有他们的姐姐。
那叫阿青的姑娘开口道:“路石,你再胡闹,今晚就别想回去睡。”
路石看来也受不了强权的压迫,打了阿青一下,比划着鬼脸往回跑,覃书淮可看清楚了一切,上前刚好撞上路石,他趔趄了两步,躲到后方。
覃书淮脸上邪魅一笑,举起手中的方帕:“阿青姑娘,帕子可要收好了。”
阿青立马反映过来怎么回事,“好啊,路石,你小子今晚没饭吃了。”
三个男孩被覃书淮高超的技术给彻底折服,路石呆站在原地,后面两个齐声喊了声“覃姐”,两人便跑远了。
路石傻傻跟在覃书淮背后,彻底成了她的信众。
卿入年不在屋内,这幢竹楼修的比之前的都要大气,更没有因为卿远知长时间不在而荒废。村子里的人都将他视为恩人,用最盛大的礼节对待他,换做覃书淮,早就不好意思了,只觉自己是受之有愧,这个卿远知,倒是坦然。
“你偷阿青的帕子干什么?”
“我带你去个地方。”
覃书淮跟着路石到房子后面的山腰,这里能看到整个村子,错落有致散布在竹林间。
拉开荆棘,一个白色的小猫头鹰温顺地看着他们。
“它受伤了,大人们说,猫头鹰晚上帮我们守夜,是很好的动物,我救了它却不知道怎么让它活下去,想偷阿青姐的方帕,让它舒服些。”
男孩的声音有些哽咽,正是最童真的心灵。
“怎么不找你入年哥呢?”
路石撅起嘴巴:“我才不靠他,一走就这么多年,靠不住。”
覃书淮胡乱揉揉他倔强的小脸:“走,我们去找些树叶啥的,一起给它铺床。”
两人在树林间忙活,周围是生机勃勃的自然,覃书淮不再害怕未知的一切,面对恐惧,融入它,也许是个不错的法子。
两人关系逐渐拉近,路石告诉覃书淮,卿入年当时在这里住过两年,教他写字,看书,带他学医,可他因为没有见过自己爹娘,对卿入年态度很差。甚至会因为别人对自己的无微不至,怀疑他是否在赎罪。
夜幕拉开,不远处传来卿远知的喊声,两人急忙掩饰着跑回去,装作无事发生,路石对卿远知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远不近,礼数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