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今日就不必这么伤感了罢,我和书淮阿姊刚在一个待诏那买了些象生花,这位待诏手艺可好了,你们看看要不簪上?”杨雁舒吩咐后面的女使拿出花来,缩小的莲花,牡丹,月季,腊梅,栩栩如生。
孟济楚一眼便挑中了那朵莲花,念念有词拿起:“吾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覃书淮一阵啧啧啧,差点被孟济楚打一顿。
覃善时则挑了朵雏菊:“那我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杨雁舒也不敢打趣孟济楚,只得挑人说:“可不见覃珣兄长有隐退的意愿,拿个菊花,我看不妥。”
水中忽闻琵琶曲,大弦小弦交错弹,意境旷远,有画师在画像,和着音乐,画这蓝天,和其乐融融的人群。
“我们也画一张吧。”覃书淮激动地说,没有相机记录此刻的美好,画上一张,便是极好。
孟济楚装作高冷,不愿意掺和进女孩子的乐趣,却也乖乖地凹好造型,看向远方。
琵琶声近,一游船从绿荷中游出,船上不是别人。卿远知今日一袭水蓝襕衫,腰间棕色横襴紧束,发冠高束,比往日精神许多。似曲中人,似画中仙,丝线根根勾勒出棱角,迎风而立。
后面的席兰心突然有些干呕,说着头晕,众人扶着她坐下。覃书淮只以为是有些晕船,却听见对面传来卿远知的声音。
他见席兰心面庞有些发黑,唇上毫无血色,隐隐担忧:“覃娘子,可否让在下给兰心姑娘看一眼呐。”
他不是会随意搭讪,随意发善心看病的人,覃书淮微微吓出一身冷汗。右手遮住阳光,看向卿远知,有些担忧地说:“那烦劳卿大夫了。”
席兰心不是没有察觉异样,这几日,与她去医院查出癌症前的症状相似。果然,逃不出命运的魔爪,绕来绕去,还是回来了吗?
卿远知一言不发,神情凝重地把脉,看得周围的人焦急万分,席兰心却笑得更开怀,重活了这半生,她也满足了。
“怎么样啊?卿大夫?”覃书淮担忧地问。
“兰心姑娘这病,有些棘手,我,会尽力而为,现在不便于此,阳光正盛,晒出汗来,又感染风寒就麻烦了。”
卿远知的医术再精湛,也比不上现代的ct机,不过这样也好,骗着自己,慢慢过下去就是。
覃书淮挑了一朵象生腊梅给卿远知,当下身上没有多余钱财,只说日后给席兰心看病,定有重谢。
腊梅清雅高洁,如他一般出尘,却又流连人世,冬日啼血盛开。
杜宇见席兰心直挺挺出门,却被人搀扶着进来,立马迎上去,扶住她:“这是怎么了,采莲集会,是吸走你的阳气了吗?”
席兰心笑笑:“老毛病了,幸好有卿大夫,日后可要成为药罐子了,之前没吃的药,没住的院,现在一个一个都要补回来。”
杜宇嗔骂着胡说,一边不顾众人的目光,将她扶回屋中。
“席兰心,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可要挺住,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不是还要体会资本主义的腐朽吗?”覃书淮坐在床边,看着席兰心逐渐消瘦,心里难受。
“别难过了,这种病,不会死得很快的。要是我还能挺过来,再也不说什么殉情,呸,都死了两次,还不为自己活,图啥呢。还是你看得开些。”
杜宇推门而入:“覃书淮,不觉得自己打搅吗?每次来你都在这儿,有时候还拉上郡主府那位,病人需要休息。”
覃书淮只能敢怒不敢言,嘴上应着走出去,不就是抢了你俩单独相处的机会嘛,切。
不久后,孟济楚就要出征了,前一日,他拜托覃善时,表明自己对覃书淮的心意:
“覃珣,当初退亲你也知不是我本意,我对令妹有意,你有意见没?”
覃珣手中的书掉落在地上,什么?!
“你要是没意见,让我单独见她一面,我问问她的意见,这一出征,像你说的生死难定,我想留个念想。”
覃珣:@#¥%……&*“好吧,唉。”
覃珣不会撒谎,就说孟济楚想见她一面,覃书淮前几日命人做了些定胜糕,刚好可以送给他。
“覃书淮,你觉得大丈夫是否应当久经沙场,保家卫国?”
“嗯,分人吧,你不就是咯。”覃书淮思考了一番,很认真地回答。
“之前退亲,不是我的本意,当时我们不认识,你知道吧?”
覃书淮觉得今日的孟济楚格外矫情:“早就说清楚了吗不是,你到底要说什么?”
“如果,如果我战胜归来,向你提亲,你可愿意?定不输之前,万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若是刚到这里的覃书淮,这么优秀的条件,她定会一口答应,可她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迟疑。
“你,讨厌我?”孟济楚甚至有些委屈地说。
覃书淮立马摇摇头:“当然不是,你很好。不逞匹夫之勇,却也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只是…..”
只是他们中间隔了以前的覃书淮,隔了杨雁舒,还有,卿。
孟济楚有些失望,深吸一口气:“那我等你,一定回来听你的答案。”
他转身便要离去,穿着加冠那日,覃家送的明光细甲,反射落日,熠熠生辉。
“诶,这是定胜糕,你,带上吧。一定,注意安全。”
他在落日中回头,嘴巴咧到耳边:“好。”
“小汉阳,收拾妥当了吗?再不去和柳姑娘道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回到府中,他的行李已摆放在外面,孟济楚慢慢和父母道别。
“收拾好了将军,她也不能这么耗着,等咱回来了,我就给她找个夫婿嫁了,老是和哥哥住也不是办法。”
孟济楚知道柳姑娘的心意,他有些为难地开口道:“这柳姑娘……”
“放心吧将军,我不会让她来孟家做妾的,我们身份如何,我都清楚。知道将军您会对她很好,可她不应该被困在这深闺大院。”
“哈哈哈,你小子,孟府还看不上,下次回来,我亲自帮你找个好人家,顶顶好那种!”
金戈铁马,一梦山河。孟济楚走后,卿远知还是会定时上门,给席兰心看病,她的气色起伏不定,杜宇在一旁使劲了浑身解数,常常只为逗她一笑。
“兰心啊,你可不会嫁给古代人了。”看着杜宇在眼前装疯卖傻,覃书淮常常打趣道。
“这里人有什么好的,我英俊潇洒,跟了我不吃亏哈。”只要你快些好起来……
战事常常告急,八百里加急,也要花上一天一夜,覃书淮去过几次郡主府,杨雁舒也担忧得快脱了相。
离人剑鞘里留有淡淡他的气息,偏惹得那思念的人,月下整妆,今夜何人乘月而归。贺兰山头,箭如雨下,划过你脸庞,留下鲜红的印迹,染红云霞,北邙山下,大雨汹涌,血流成河,失家的孤儿哭声震天。
覃书淮又做了两个莲花灯,在这音讯不通的时代,等待最为煎熬。她不懂杨雁舒的内心,只能求神拜佛,以寄思念。
两个姑娘点燃莲花灯,虔诚跪拜于院中,仰头问天,那人如何,是否平安?
即使多么想找将军为夫婿,覃书淮觉得这次也不能辜负了杨雁舒。她没有告诉她,孟济楚临行前的话,她还在相信,即使风云善变,只要她心中有他,便能感动了时间。
离愁有多浓重,江南烟雨中恰似故人归。梦里寻他久已。
看着自家女儿平日里乖巧听话,孟济楚一出征,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杨昭彻心里有些担忧。物色了好些人家,她一个不满意,动不动就闹脾气,气的老杨也病倒了。
覃书淮一到郡主府,杨雁舒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她不禁狠下心来:
“杨雁舒,你知道孟济楚的心意吗?若是他对你无意,你这样又是何苦?”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覃书淮会突然义正言辞:“从街肆上遇见他,到后来一同上学,一同玩闹,他将我视为妹妹,做什么都让着我,老是买新鲜的糕点给我吃。我便认定了孟棠哥哥,若是他不娶,我便不嫁。”
“你爹爹呢?你不为他考虑一下,这样气他?”覃书淮远远不能理解这种程度的恋爱脑是什么脑回路,杨雁舒只是见的人少了,天下只觉得孟济楚最好。
“阿姊,我知道孟棠哥哥对我无意,可我会控制不住去想他。这么多年,我就这一件事,能够自己做主去想想。”
杨昭彻拄着拐杖进来:“想也不能想,我不会愿意我的女婿整日生死未卜,我杨家,与武将不两立。明日秋闱放榜,我亲自去榜前带回来一个号女婿!咳咳咳。”
杨雁舒嚎啕大哭,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从覃书淮的角度,杨昭彻也太心急了些。
正是各家自有各家愁,覃书淮回到府中,勉强支撑起笑脸,询问卿远知席兰心的病情。
“你最近太劳累了。”卿远知见她耷拉着眼皮,兀自说,“这是安神的,多休息。”
覃书淮不得不又一次感慨卿远知的能力:“卿入年,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