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冠冕 第43章 无情

那一声近乎吼叫的怒言仿佛还夹杂的雷声，谢雪砚即使有所预料也不免被吓了一跳，

没有前奏的突然袭来，就像恐怖电影里低俗的Jump scare，意图用最低端的方式来挑战她的神经。

如果谢海陵只有这一招的话，谢雪砚觉得很无趣。

但事实上再怎么样，局面都不会朝着雪砚所想的方向发展。

谢海陵在开场便大动肝火的情况下，居然神奇地冷静下来。老人冷哼一句，斜眼扫过低着头的兄妹二人，又坐了回去。

“谢霄辞，所有事都办妥了吗？”他问起云安的现状，从最初那件卷钱跑路事端，到而后掀起的连锁反应。

雪砚看着哥哥点了点头，神色如常，他完全没有被父亲的气场给压下。

只是一直持有的沉默让其没有那么显眼。

“就结果而言，霄辞，你是完成了的。”这本身就是谢海陵设给儿子的考验，并且的确如他所言完成的很好。

解决了迫在眉睫的危机，又拿下念合，为云安在新赛道上的奋起积蓄了力量。

接着服务员来上最后的几道菜，谢海陵又似乎心情很好地夸赞：“你们这家店的菜不错，很地道。”

获得上菜人的一句恭维，在充斥着压迫感的包厢里有些突兀，怪异感引得外人匆匆告退。

待门自行关上，云安的掌门人脸上挂着的微笑就消失了。

动动筷子，给自己碗里添点东西，边吃边说起来：“雪砚呀，你来告诉我，爸爸准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日后能够帮上家里的忙。”谢雪砚的声音不紧不慢，她知道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回答。

老头子不会放过任何一种资源，谢雪砚曾经是被舍弃过的废品，可在他眼里只要有一天他需要，回收利用也并非不可。

谢雪砚踩线蹦跶了这么几回，只有这次才真正触到了他的底线。

“说起来很简单。”谢海陵一口将碗里的蟹肉吞下“可你是怎么做的？”

“用上了威胁那套，叫你哥哥难办......”

谢霄辞在斜对面直起了身，正准备说些什么，那知他老爹背后长了眼睛，立马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儿子。

谢雪砚看到这一幕，趁这两人没有时间关注她，冷淡地勾了勾唇。

其实这个时候，什么都别说最好。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谢海陵的虚伪给震撼，心里多少有些气不过。

有用时是谢家女，无用时是弃子。

要当只金丝雀来为主人歌唱，但触碰到鸟笼门则是不被允许。

“念合的这一份合同，签给我比签给我哥划算。”

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我更得他们的信任，而这哥哥却做不到。”

谁都知道谢霄辞与谢海陵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信任这种东西，是给他俩玩票儿的。

“虽然有些不堪，但这也是我争取到的。”

谢雪砚选择说了句心里的真心话，第一次对着谢海陵说不。

“霄辞，这就是你惯出来的。”没想到老头把矛盾点抛到了儿子身上“可惜你换来的却是....”

这句话直接将雪砚的心丢进了深渊。

他否认她的一切，理所当然觉得这只是儿子的一次软弱。同时，他瞧不起雪砚，甚至超出了瞧不起儿子的失手。

“雪砚说得没错，要她来负责念合比我要更好。”

“不然，我也不会就此妥协。”

是的，对于他这种操盘手来说，反悔的机会有的是，他有千万种方法去规避那天所产生的损失，但他最后也没能动手。

抛开谢雪砚对他的重要性，念合之后再如何都将归于云安，直接管理权的失去又有什么重要？只有它还挂着云安的名儿，他就自信能有办法去对付。

此番近乎求情的言论听在谢海陵耳中，引得他反常地又一次笑起来。

这一次老头笑了好久，笑完之后把目光转向谢雪砚。

“行呀！儿女成龙的成了龙，本以为成不了凤的也成了凤，我这下也算是教导有方？”

谢海陵说起反话来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不过，雪砚呀！你怎么总忘了一件事呢？”

雪砚听到自己名字抬起脸，带着有些发红的眼睛看向父亲。

“什么事？”她拼命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还未到时候，在多的痛苦与愤怒都得忍着。

谢海陵见着女儿看向自己，快要接近平视的视线相交叫他很不习惯，于是站了起来。

毫不在意地系上他坐下时解开的西服扣子，同样随意地回话：“我养你和你哥哥不同。”

“在这一方面，怎么样都会是徒劳无功。”

“不如乖一些，好歹有个锦衣玉食。”

老人捞起放在一边的拐杖，脚步变得异常轻松，几下走到门前。

“喔！对了儿子，记得这次的错误。”话语间像是儿时教导孩子的新手父亲，充满包容。

然而接下来却又变得可怕：“没有下次！”

行走于人间的魔鬼.......

门关上的瞬间，谢雪砚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觉得无比疲惫。

谢霄辞在另一侧也同时起身，穿过刚才他父亲的座位，来到雪砚的身边，一把拉住了她的右手。

“冷静点，他已经走了。”说着，谢霄辞在旁边坐下。

雪砚的灵魂还留在谢海陵离开的一秒前，就连哥哥握住了她的手都不能叫她有所反应。

只是习惯性地回拢手指，想要抓住手里仅有的东西。

“他压根没把我算在内...”

算在什么内？自然是那个雪砚待了十几年的谢家，那个养他长大却又一朝将其抛弃的谢家。

谢海陵给她安上的“谢家人身份”，只是他心安理得利用她的枷锁。

这时她想起与她同名为雪砚的女孩，留在三岁的生命。是否自己替代了她的身份，同时也要为那一天的幸运付出代价。

可如果就是与谢霄辞一样，同有一脉而来的血液在脉搏中流淌，谢海陵还会如此虚伪，如此无情吗？

她的问题即使问出，也不会有人来回答。贪心的人把名利全占，而自己只是所有人眼里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雪砚把想抹把脸，却收不回手。这让她顺着右手抬起眼，瞧见正试图安慰她的谢霄辞。

要说安慰，其实也不是，只是他的动作给人一种假象。谢霄辞依旧冷淡得可以，一如高纬地区终年不变裹挟着雪与沙的寒风。

想要把手抽回，谢霄辞察觉到雪砚的动作，眼底不动声色地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任由其离去。

对他来说，有时候放任是更为隐蔽的一种方法，引导着雪砚兜兜转转回到原地。

“假惺惺。”谢雪砚骂了他一句。

“这不算。”他反驳回去“你知道我并不认同，所以刚才的一切也并非安慰。”

在某一方面谢霄辞能够随口说些漂亮话来哄人高兴，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的那些漂亮话一转成为其不屑使用的垃圾。

也许是触及核心的缘故，谢霄辞才如此无情地驳斥，他也要让雪砚明白，自己是严肃的，严苛的，不许谢雪砚抽身离开。

为了什么？

谢雪砚那日也曾戳破的控制欲。没有来由，想要溯源也只有谢霄辞自己心里清楚的一种扭曲的心理。

可她这个哥哥也是打死不承认的主儿，又有何可谈？

“我饿了，吃饭吧。”最终还是被有意识忘却的饥饿拉回来，同时为心中添了些气力。

先吃饱饭，等到肚子饱饱的就会觉得一切都不是事儿了。模糊的概念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

谢霄辞却在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角，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笑，只知道这一切都源于他的妹妹——那个爱逞强的姑娘，谢雪砚。

“等一下，我去叫人来热热。”谢霄辞拦下来谢雪砚伸长的筷子。女孩不满地像挥舞钳子一样，拿筷子空夹两下。

最后被谢霄辞没有商量的眼神给打败，垂下手缩回来：“行，快去吧哥。我可真是等不及了。”

叹气声一起，肚子也随之咕噜咕噜叫，配合下来叫人觉得可怜。

谢雪砚也觉得自己可怜，被没有尊严地训了一顿，最后还把她的菜也耗凉，真是可恶！！！

谢霄辞说了句好，告辞去了前台，准备热菜的同时撤点为了谢海陵点的菜，改换为妹妹爱吃的。

包厢里的雪砚又一次盯着筷子发呆，当然这一次她还顶着空空如也的胃部。

小打小闹结束，谢海陵也要下场了。念合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他不好再掺一头，可接下来对方又要怎样逼她妥协呢？

还有那个表面上为她求情，实际上却只是像维护个人财产一样对待自己的谢霄辞。

父子间如此割裂地看待自己，同时也叫谢雪砚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着想着把手伸进口袋，有一个小小的东西在手心，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够汲取力量的物品。

就从今日爸爸坟边的枯树下得到。

她只相信这个，除此以外什么也不相信。

又过一会儿，热菜重新上桌了，貌似还添了几样看着不错的。

谢雪砚脑中顾虑已然了无痕迹，有的只是各色饭菜从舌尖传递过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