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冠冕 第33章 较劲

林老爷子一开口，谢雪砚就知道自己对了。

听了谢霄辞的一番话后，他冷哼一声：“果然在小谢总眼里，还是其他事比天大。”

“所以瞧瞧，不是我不给，而是你们压根就不重视，又何谈信任。”

他要跟谢霄辞唱反调。

但谢霄辞和雪砚俩兄妹对此不感到失望，相反这是个转机。

林洛宁了解自己的父亲，林德看上去很倔，可若是真如此，他的念合也不会在上世纪有所成就。早该因此，被他人排挤。

老头固执，但他自己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的固执成了一种变通的固执。

就好比价格抬得高，让人生畏，可商人就是要等有人来说价。说价后，顾客满意，以为自己还赚了便宜，可谁又知其实商人更赚，成本费要比想象中低得多。

当然，念合可不是次品，败品。所以人都知道它的价值，只是如今明珠蒙尘。

虽然早有此猜测，可林洛宁心里却有不甘。

他不明白，为什么上次他单独提起会遭到比现在强硬一百倍的反对，为什么有外人介入，老爹就转而松开？

“你们都去看过念合吗？”

“知道念合什么样吗？”

“你们都是大人物。”

“可我真正希望得到重视的不是赚多赚少，也不是像你们那样把它当成一笔交易的掩盖。”

“我在乎的是这个名为念合的小厂，而你们却做不到。”

林德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大家心里都清楚所以把这些直接略去，现在老人特意提起，一再强调。

雪砚在这个时候，大家都不适合来，她自己也不合适，于是示意林洛浅。

这一幕恰巧被谢霄辞看到，而雪砚关注其他去了，压根没察觉到哥哥的变化。于是谢霄辞端起已凉的茶水，喝到了底。

林家老大也知道该是她说话的时候，这个台阶下还是要她来替大家下：“作为买方，总要了解了解商品吧。”

“老二，你都几年没去过老厂了，都在忙互联网这一块。现在去瞧瞧也无妨。”

“行，明天一早。”真正做决定的是林洛宁。这归根到底都是林家父子间的分歧。

谢霄辞知道自己是来撑场面，吓人的。

而谢雪砚知道自己是来找机会的，如果双方没有沟通的余地，她也不会有好处。之前她就只是等着有人跳出来说句真正急眼的话，急起来大家都是真的，碰一碰才好知道合不合适。

明天，就在明天。林叔叔给出了最终方案，为此他放弃了自己的高傲。而林洛宁这一边，最好有拿得出的东西，来换取最昂贵的信任。

谢霄辞没有反对。如果有人留心的话，就会发现他在雪砚示意林洛浅说话后，便一再缄口不语。现在已经退化到只点点头。

他这场谈判最大的发现不是

事情最后抓紧时间办，生意人都有这样的共识。

可能到最后也不会找到答案，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没有余地。

中饭吃得热闹，晚饭却有些沉默。心境也大为不同，要论好坏，那还是后者更叫人放松。

一块大石放下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等着在念合里找到。

大家约好，明天就上念合车间里去瞧瞧。

当晚几个年轻人决定先往城郊的工业园去住一晚上，早起就直接过去。林老爷子身子骨不好，林洛宁派车等人吃完早饭再送过来。

七点出发，两辆车一前一后开上离城高速，在一块块路灯投下的巨大光圈里行进，大道上车辆越来越少，到最后几十米的距离里就只有这队车。

没有温度的灯光扫过车窗，打在车内人的脸上。谢雪砚坐在副驾驶上，很安静。

“你和谢霄辞怎么了？”晚上林洛浅开车，没几分钟就看似随意地提起。

“别告诉我你刚才拐错弯，是因为你在想这个。”

雪砚联想起刚才林洛浅的心不在焉，那时她还以为对方还在想他们家的两个活宝。结果现在看待，倒是她自己的事。

“被你给猜中了。”林洛浅笑笑，不觉得尴尬。

“只是想通了，我和我哥是不一样的人。...所以不能全由着他来安排我。”

“说实话，早该如此。”

“......”

谢雪砚没说话，原来林洛浅看的比她明白。早该？早该在四年前就应该有所察觉。

而雪砚却还要等到后悔时，才幡然悔悟。

“但我还要告诉你，谢霄辞顺从不得，逃脱也艰难。”

“想得简单点，把那些复杂的抛给他。”

林洛浅话里有话，雪砚却想要问清楚。

最后对方只是摆摆头：“没什么，叫你思虑不要过重，精神上那家伙比你会熬。”

上辈子怨恨颇深，这辈子便是孽缘。林洛浅心里的评价还不能说出。不能操之过急，这两人得自己发现最根本的矛盾。

而对此刻，他俩只不过是两根木头，跟自己较劲跟对方较劲。

八点半，两个男的开在前面的车靠边停下。

林洛浅也紧随其后。林洛宁先跑出来，急急忙忙不知道要干什么，一溜烟儿就跑走。

谢霄辞晚半拍，特别从容下车透透气。也没往这边走来，明显嫌弃了下车上一路吹过来的尘沙，皱着眉四处寻找。

谢雪砚看明白了，谢霄辞是在找靠的地方。她看见他手里夹着根烟，那人抽烟总要靠点什么，就像人休憩总要找个地方坐下。

她不打算下去，可那太不自然。于是摇下窗户，假装给车里通通风。

林洛浅下来就问：“他这是去哪里？”

谢霄辞没找到靠的地方，只能杵在哪里，依旧眉头不展。

“人有三急....”他话说一半，又不想说了。点上他手里夹着的烟，浅浅来一口。

这些都是工作带来的改变，烟酒他都没瘾，但有些时候可却不了它们。

就比如现在。谢霄辞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有点心情不好，门轴里就算只生一点锈，也能让动作不利索，带起刺耳的声响，抽风一样。

而这种情绪，他不知从何起....

林洛浅突然来一句：“怎么，男人每月也会有几天心情不好？”

要是别人在谢霄辞面前说，那就是不要命。林洛浅的胆子也很大，丝毫不慌。

“林大小姐，说话要有度。”

谢霄辞反倒眉头展开，连唯一的表情都没有后，人却反而锐利感更显。

总觉得他调侃归调侃，可那隐隐危险的气息并没有从身边撤走，他大概只有在面对妹妹时才会收起刀锋上的寒光。

今天俩兄妹都挺怪呀！她可看得明明白白，雪砚这次是真有些想法，而这谢霄辞怎么一点就爆呢？不应该呀，小谢总沉得住气得很！

林洛浅对谢家的事一知半解，但她觉得这样挺好。

“谢霄辞，你知道最近大家都怎么说你吗？”林洛浅觉得机会难得，继续想要惹毛一个只会在暗地里撒气的家伙。

他这下来了兴趣。

“说来听听。”

“大家都说，你越来越像你爸。”

谢霄辞心里打趣自己。虽然老头子现在很碍眼，可自己和他是同一类人，像是应该的。

“我倒希望你不要太像他，太像了对雪砚不好。”

这个说法很稀奇，谢霄辞不免觉得惊讶。他没有接话，示意林洛浅说下去。

“一只兔子待在两只食肉动物身边，即使知道他们不会伤害她。你觉得它会怎样想？”

“她会害怕，所以逃跑。”谢霄辞当然知道林洛浅在说什么所以他替她回答起来。

可他完全不让林洛浅有再说下去的可能，迅速以自己的意思结束一切。

“可那又如何？比起外面的残酷，笼子里的温存又算得了什么。最后她会回来的。”

这人是没救了，林洛浅给人打上一个大大的标签。她认为这个标签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给谢霄辞摘下来。

谢霄辞望着夜空，工业园里的天空没有星星，连月亮都朦朦胧胧，时而被云层遮住。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到雪砚耳朵里，这次她没有觉得生气，大概明白了什么。

最后林洛宁姗姗来迟。

林洛浅回到车上的时候，谢雪砚又挂上她习惯的笑容。

太正常不过。

酒店很好选择，因为只有一个选择，最贵最大的就是这里最好的。

四个人四个房间，一下子占了四个豪华套间。酒店的前台很专业，没看到情绪波动，大堂经理却憋不住笑，一路殷勤过来。

今晚已经没有安排，谢雪砚的生物钟要晚一些，还没到她睡觉的时候，就怎样都睡不着。

呆在房间里够闷的，她留在楼下慢慢逛起来。

这地方还有个配套的商场，就是比其他地方小一点。她飘过来，最后停在大门口放着的抓娃娃机前，不走了。

从老板手里换了钱，带着满是游戏币的小篮子独占一台——基本没人玩。

没怎么玩过，所以基本夹不上来。她的篮子即便失败了很多次，依旧满满当当看不出损失。

谢雪砚自己则似乎不把这些花完，她就不会回去。

远远有人站在拐角处，谢霄辞看着她抓娃娃抓了有半个小时。

叹口气，终于走上前去。

“想要哪个？直接叫老板把它取出来吧。”

夜晚风大，他怕吹凉了妹妹。

“那不一样。”雪砚注意力全在那只松松垮垮的机械手上。

“有什么不同。”谢霄辞反驳。

“如果我真的想要，不早就用哥哥说道方法去买回来了...”雪砚停下手里的操作，看向一边的谢霄辞。

语气里有一种不太让人习惯的感觉，谢霄辞觉得自己是不是把妹妹带偏了。

他情绪很少，是觉得许多都不值得在他心上停留。可他不喜欢雪砚也这样，尤其是对自己。

“换我来玩。”谢霄辞突然很想快点结束一切，早带妹妹回去睡觉。

而这时雪砚却并未送手，再投入一块币，听得硬币啷当掉进去，不知道落到哪里。

这一下可就足够幸运，直接抓住了一只白色的兔子玩偶，特别可爱。

雪砚只是笑了一下，把玩偶取出来。抱在手里比划半天，好像有什么地方不满意。

谢霄辞引着妹妹往回走，可突然雪砚转身过来，把那只兔子玩偶塞到谢霄辞手里。

“送给你了，哥哥。”

玩偶的软萌并没有弱化谢霄辞的疏离感，谢雪砚看着笑起来。

谢霄辞却脸色沉了下来，转而一瞬恢复从容：“我替你收好，别到时候想要要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