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 第5章 白眼

顾鸿在窗边站着，看了许久。

他想起方才萧惊跟他说话的语气，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去厕所里洗了下手。

下节课是数学课。

顾鸿黑着脸走进教室，目不斜视，长腿一迈跨过施泠的位置，散漫地坐在椅子上。

他伸手在桌肚里掏教材，身子不自觉地往后倾倒，椅背刚好压在萧惊的桌檐上。

萧惊抬眸，拿圆珠笔的顶端戳了下他的后背。

顾鸿瘪了下嘴，背往后又压了压，待听到萧惊的桌子发出“吱呀”的一声后，才心满意足地把椅子往前挪了下。

萧惊放下手上的笔，单手取下眼镜，就这般直直地看着顾鸿的背。

他压着眉眼，把桌子往前挪了下，比原先的位置要更往前一些，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流出来，刚好照在他冷白的指节上。

他把桌子上摊开的书合上，漆黑的瞳仁闪烁。

苏子清在旁边围观着这二人的互动，一边偷笑一边拿胳膊肘怼了下萧惊：“欸，人家好像不太看得惯你。”

“……不用管。”

萧惊拿出一块蓝色的眼镜布，把眼镜上的灰尘擦拭干净，重新戴在鼻梁上，将清俊的眉眼遮盖住。

“看不惯我的人多了。”

萧惊淡淡的吐出一句话，伸手拿起桌上摆着的黑色保温杯，随即就起身去教室前面的饮水机处接水。

苏子清摊了下手，无奈地轻声道：“都说了叫你不要这样跟别人说话了……”

顾鸿坐在他们前边儿，苏子清他们又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听得很清楚。

黑色的笔杆在他的指间肆意转动，顾鸿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萧惊穿过大半个教室，低头在饮水机前站定。

前排同学见着，上前去想要帮萧惊，都被他一一拒绝，自己一个人攥着水卡接水。

啧。

顾鸿冷笑一声。

果然符合他对死装哥的刻板印象。什么“看不惯我的人多了”，你是老几啊这么拽？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省状元呢，装上天了都。

顾鸿收回视线，翻开桌上的教材，象征性地扫了两眼，在脑海里迅速回忆着上节课讲的内容。

零碎的知识点一点一点拼凑，顾鸿从桌子里随手扯了张讲过的卷子，拿起笔就开始在上面打草稿。

零班的数学老师叫王均，又是个干巴脸老头，全省特级教师，整个人严肃得很。

每天上课之前还得弄个十分钟小测的卷子，把上节课讲的知识点编成一道大题，做完之后随机抽一个人上去讲解题步骤，讲不清楚或者结论错误就要出去罚站，简直惨绝人寰。

待萧惊走回座位，上课铃也响了。

施泠抱着一摞A4纸大小的小测卷子进来，眼镜滑在鼻翼上，被她伸手推了下。

“发小测卷子了。”

施泠把卷子放在第一排同学的桌子边沿上，抬头扫了眼一列座位的人数，手指压在卷子上，一张一张地数：

“王老师在找U盘，等会儿就来。老规矩，还是做十分钟。”

她把一摞卷子分成几小份，放在指缝里。

前排有同学伸着脖子，贱兮兮地要去偷看上面的题目，被施泠轻瞥了眼，就识趣地退了回去。

惹不起惹不起……

副班长要是生气了那可不得了。

施泠是学习委员又是副班长。

顾鸿这个班长偶尔性发疯，时常性摆烂，大多数的活都是她干的，为人和善，在班上人缘挺好。

她时常进出老师办公室，跟老师们都混了个眼熟。再加上成绩不错，办公室的一众老师都挺喜欢她，也总会叫她帮忙去文印室抱卷子。

施泠站在前排一列一列地发卷子。

雪白的卷子像雪花一样散下去，待传到顾鸿的时候，就只剩下两张。

顾鸿抽了一张放在桌子上，不耐地偏了下头，从肩膀处把最后一张往后递过去。

他的动作有些大，雪白的试卷在空中晃了下，与空气相撞，猎猎作响。

萧惊左手撑着桌子，半起身去接卷子。

微凉的指尖不小心触上顾鸿掩在卷子后的腕骨，顾鸿愣了一下，赶忙把手缩了回来。

他下意识地把手腕在校服上蹭了又蹭，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施泠发完卷子就坐回了位置上，把卷子往后递给苏子清。

苏子清笑着接过卷子，漫不经心地瞄了眼题目，眼睛的余光忽地瞥见顾鸿的动作，眼底的笑意瞬间便凝滞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旁边的萧惊。

果不其然，萧惊的目光停在顾鸿的手腕上，黑眸沉沉。

所幸，刚发完卷子没过一会儿，王均就拿着个保温杯慢悠悠走进教室。

他自称三十年老教师，上课从来不带课本。今天说是要讲些二级结论，罕见地找隔壁班的数学老师借了ppt拷过来。

原先教室里还有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待他一走进来，所有声音瞬间便湮没了，只留下笔尖在试卷上滑动的沙沙声。

萧惊低下头去，瞧了眼卷子上的那道大题。

看着挺复杂，但是一个简单的结论再加点推导就能解决。

萧惊的笔尖在光滑的试卷纸上飞快地写着步骤，沙沙的声音落在前方的顾鸿耳中。

顾鸿蹙着眉，指节紧紧攥着笔杆。

笔尖戳在卷边的一处，却久久不能下笔。

明明刚刚还有思路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卡壳了。

顾鸿听着身后越来越快的写字声，在卷子的边角处打着草稿，试图找回原来的解题思路。

突然，身后传来笔盖合上的声音。

这么快？！

顾鸿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钟。

【11：02】

只过了两分钟……

之前在零班里，还没有人的做题速度能比顾鸿快。

顾鸿的眉心又皱了些，整个人变得焦躁起来。

写字的力度逐渐大了起来，甚至有几下还戳破了卷子，在草稿上面留下几个黑色的小洞。

又过了几分钟。

施泠和苏子清已经把解题思路摸清，步骤逐渐收尾，却不时地被旁边的顾鸿吸引走视线。

顾鸿的额头上沁着汗，一手插进发丝间烦躁地揉搓，一手拿着笔杆疯狂演算。

他强撑着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演算一边死死看着题目旁边的图样。

施泠和苏子清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

待顾鸿在图上重新画了道辅助线，很快便找到了题目的突破口。

他长呼出一口气，攥着头发的指节放松，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咔哒。”

三道笔盖合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顾鸿又抬头看了眼钟。

【11：07】

他的脸黑了。

靠。

竟然被那个死装哥甩了五分钟。

倒确实有两把刷子。

教室里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做完了题，只剩下几个人还在奋笔疾书。

顾鸿坐在椅上，上半身朝后倾倒，靠在椅背上。

前面的两个椅腿微微腾空，椅背往后仰，碰在萧惊的桌沿上，又很快往前荡回去。

顾鸿的一条腿放在桌子下的横杆上，另一条腿踩在地上，操控着椅子前后轻微晃动。

笔杆在长指间转动，顾鸿看着做完的题目，想着还有没有更简单的方法。

他这次做题的步骤太复杂了。

足足一整面，照常理来说，老王出的题，应该会把最佳思路的步骤控制在20——30步之内。

其他的算法，都太繁琐。

没一会儿，顾鸿又想出了两个思路，把简单的步骤列在卷子旁边，打算等下课后再演算一下。

“咳咳。”

王均咳嗽了声，抬头扫视了眼教室。

同学们应声放笔，低着头等待他叫人上去讲步骤。

王均走下讲台，在过道里来回转悠，时不时地停在一位同学旁边，拿起他的卷子皱眉瞧上一眼，再摇着头放回去。

学生们皆是屏息凝神，脑袋低下去，不敢与他对视。

生怕被叫上去。

顾鸿倒是无所谓，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侧身靠在墙上，曲肘撑在桌上，修长的指节散漫地勾着额前的发丝，在脑海里算着两个新思路。

王均皱眉看了他一眼。

算了，这题顾鸿肯定是会的。

叫他也没用。

不如……

王均的目光朝顾鸿身边移去。

施泠不行，这题对她来说也是小儿科，前面的石秋诚多半也没问题……

王均的目光停在顾鸿身后的萧惊身上。

新的转学生？老陈那几个好像说他是今年中考的市状元。

就拿这题试试他的水平如何。

“萧惊。”

王均走回到讲台上，拿粉笔把题目的图画出来，看着萧惊道：“你来说一下你做这道题的思路。”

“还有把你卷子拿上来，我来看看你的解题步骤有没有错误。”

“好。”

萧惊低着的头抬起，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得晃动，眉目淡淡。

他单手把眼镜取下，拿着桌上的卷子起身，朝前走去。

顾鸿抬头瞧了一眼，那卷子边上的步骤看着极少，边上的草稿基本都是演算。

约莫不超过十行。

怎么可能？

顾鸿低头看了眼题，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凭着这题的复杂程度，哪怕就是把所有不重要的步骤省略了，要想得出结论，也得起码20多步。

此时阳光正盛，从窗户的缝隙中溢出，撒在教室右侧的过道上。

顾鸿蹙着眉，看着萧惊踏着阳光，一步一步走到讲台上。

萧惊把手上的卷子拿给王均，又从粉笔盒里拿了半根粉笔，随即就开始在黑板上演算。

冷清的声音从讲台上响起：

“根据斯特瓦尔/特定理，设BP/BC等于γ，则AP的平方等于γ*（γ-1）*BC的平方加上（1-γ）*AB的平方 γ*AC的平方……”【1】

在顾鸿听见他的第一句话时，就知道他为什么做的这么快了。

这个定理和推论很常见，竞赛经典定理，他在一些复杂大题里面也用。

但这道题……他倒是确实还没想到可以这么做。

“喔——”

底下的学生同时发出一声惊叹。

照理来说，这题很难联想到这个定理，几乎搭不上边。萧惊的这个做法，可以说是另辟蹊径，把做题步骤简化了足足一半。

就连王均都没想到，他挑着眉，颇为欣赏地看着萧惊。

只有顾鸿坐在底下，翻了个白眼。

死装哥。

这玩意儿不就是纯炫技么？非得拿个定理来套进去，说的跟谁不会似的。

王均瞥了顾鸿一眼，随即朝向萧惊，笑着问他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做法的？”

萧惊转身，阳光在前门中央的玻璃中折射出彩色。

他站在光下，把手里剩下的一小段粉笔扔进粉笔盒里，微微垂着脑袋，声音冷淡：

“我初中在高新一中，学了一段时间的数竞。闲来无事，喜欢自己编题做。”

“正巧老师的这道题，我之前拿这个定理有推导过类似的结论。”

“自己编题做？”

王均愣了一下，随即便用一副看宝物的眼神看着萧惊，频频点头：“好啊……难怪他们几个老家伙一定要把你收进来。”

王均伸手想要拍一下萧惊的肩膀，被他微微侧身避开。

萧惊抬头，问他道：“老师，我能坐回去了么？”

“当然！”

王均点点头，还特地挪了下位置。

萧惊长腿一迈，从讲台上下来。

眉眼清俊，高挺的鼻梁上有两个眼镜压出来的淡淡红印，身高腿长，脊背挺直。

是标准意义上的校园男神的样子。

不知从谁开始，大家又玩笑似的“喔——”起来。

后排的几个男生还笑着开始学猴子叫，被王均狠狠瞪了一眼。

嘈杂声音下，施泠看着自己面色黑沉的同桌，眉心一挑，忽地玩心大起，开玩笑道：

“欸，顾鸿。”

“我觉得萧惊好像比你帅点儿。你说你校草的头衔是不是不保了？”

三中里面的学习氛围浓厚，里面高手如云，多数学生的学习压力都不小。

许是压力太大，他们总会悄咪咪搞些事情来消遣。

比如今年暑假时，不知由哪个二货自学编程，写了个程序，在三中本部论坛上弄了个校草投票，一时之间声势浩大。

什么“校花”“校草”往往就在小说和电视剧里能看见，现实里哪儿有人闲得蛋疼去弄这个东西？

所有人都几乎是这个想法，偶尔有人想要搞着玩，最后嫌麻烦就全都无疾而终了。

所以在这个投票出来的时候，倒还确实有不少人参加。

但是大多数都是拿自己朋友的照片或者是表情包整活。为数不多的几个正常人里，顾鸿的帅在里面鹤立鸡群。

毫无悬念，最后顾鸿高居榜首。

“他比我帅？！”

顾鸿不可思议地指着萧惊，对她说道：

“施泠你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施泠佯装正经地点了点头。

顾鸿抬眸看了眼萧惊，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又翻了个白眼。

这死装哥哪有我帅？

施泠真没品。

忽地，一根粉笔砸在顾鸿的脑门上。

王均带着怒意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顾鸿，你那两颗眼珠子是不是被撅了？”

“你老翻白眼是几个意思？！”

【1】灵感来自我班上的一个数学大佬。其实应该是个更复杂一点的定理，但是我忘记了……（哭）

随便写的一个，用的是斯特瓦尔/特定理的推论

ps：晋江的屏蔽词真是千奇百怪，怎么定理的名字还要屏蔽□□……加了个斜杠终于正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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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