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 第3章 生日宴会

煦日和风，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书房，洒在棕色实木地板映射出斑驳的影，白色窗帘随风摇曳。

“三小姐，好好听课。”先生的戒尺在桌子上敲了三下。尊称她一声“三小姐”，语气却丝毫没有敬畏。

叶乃初托着下巴，收回视线，低着头胡乱翻书本。

“第十二页！”戒尺又在桌上猛敲三下，发出“啪啪”声听的人心惊肉跳。

这个怪老头，哪来那么大力气。

心里虽这么想，手上动作一刻不敢停，纤细手指翻着书页，粉色唇瓣翘起，嘴里嘟嘟囔囔，一副不服气模样。

沛霖垂下眼，长长睫毛覆盖下眼睑，看不透眸中底色。

他当然知道她在看自己。叶司令命他与三小姐一同上课，自他来到叶家，女孩目光时常追随，一副无邪模样，眼中对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外人掩饰不住的好奇。

沛霖敛起眼中笑意，抬头与她对视。

女孩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放到桌面上，捂紧拳头掌心向上摊开，里面是一粒用彩色包装纸包裹的水果糖，应该是舶来货，在以前的那个家，他见过自己的两个哥哥吃过。

叶乃初把糖放在桌上，手指用力一弹，糖果倏地滑向对面。

沛霖的反应很快，精准接住，抓紧手心。

“手里什么？拿出来！”戒尺又敲三下。

叶乃初像是挑衅，大方摊开掌心给老头看，空无一物，挑着眉尽是得意。

先生吃了瘪，干咳两声，做足姿态，“三小姐，你再不好好学。别怪我去叶司令那告状了。”

叶乃初频频点头，又恢复乖巧懂事模样。其实心里才不怕，上一世都不怕，这一世更不怕了。

沛霖再看她时，她笑得狡黠。他羡慕极了，可以这般自由自在，不像自己，做什么都要看人脸色，稍有不慎，就要惹来皮肉之苦。

吃过午饭，便是格斗的课程。

叶景沉比沛霖年长几岁，身型自然也更高大，近身的搏斗里，沛霖占不到半点便宜，时常被他死死压制在地上。

“服不服？”叶景沉用尽蛮力，一手抵住沛霖后背，另一只手将他反绑，脸颊与粗糙地面摩擦的几乎要出血。

少年咬着牙，嘴唇抿成一条紧绷弧线，却不肯吐出半个字。

“认输！”叶景沉又使上三分力。

沛霖感觉快要窒息，脸涨的通红，脖子里青筋凸起，眼里尽是狠戾，吭哧吭哧短促呼吸，像只快要溺水的小豹子，却仍不愿求饶。

本就是切磋，没必要太较真。可他偏偏不肯求饶，越是倔强，叶景沉越是不想放过他。

捡来的野孩子，哪来这么硬的骨肉。

”大哥，你不许欺负沛霖。”女孩声音响起。

叶景沉收回手上力道，缓缓松开，“倔骨头。”扔下三个字，大摇大摆离开。

沛霖仍旧趴在地上，紧绷下颚线让他轮廓更分明，脸上分明写着不服。

“你没事吧？”叶乃初过来扶他。

沛霖下意识想甩开手，却在对上她眼神那一刻，心软了一下。

到底没有甩开。

她总是对他示好，也总是天真，仿佛这个世界于她而言，没有坏人。

沛霖羡慕她，也想成全她那份天真。

“没事。”收起脸上的怒色，目光都变得柔和。

叶乃初弯着腰替他掸去身上灰尘，无意中摸到口袋里硬物，掏出来，是上午给他的那粒糖。

“你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吃吗？”叶乃初蹙眉问。

“不是，我忘了。现在吃。”沛霖抢过糖来就拆包装纸。

糖放在口袋接近体温，已经融化，黏糊糊地耷拉在纸上，无从下口。

“都化了，不能吃了。”

“能吃。”沛霖一口将融化的糖塞进嘴里，甜味瞬间在口腔爆炸。

叶乃初被他举动逗笑，眼睛眯成弯弯月牙问道，“好吃吗？”

“好吃。”刚刚那点不快烟消云散，她的笑比糖果更甜。

“我房里还有很多，你喜欢，都给你。”

沛霖愣怔，也许是被她感染，跟着一起笑。他不爱笑，因为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可值得开心的，却愿意把所有的善意都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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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叶乃初11岁生辰。

叶家三小姐的生日是江宁城的一件大事。叶司令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庆生宴会，整个江宁城以及周边的名流都被邀请来参加。

叶家的公馆，里里外外挂满彩带和气球，豪华的像座宫殿。

沛霖只是叶司令收养的孤儿，姑且连养子都算不上，叶家的规矩没有那么多，平日里叶司令虽允许他与他们一家人一起吃饭，可这样的场合，他是没有资格出现的。

夜幕降临，后花园的彩灯亮起，更添热闹，公馆洋房宛若伫立于璀璨银河之上。赴宴的宾客陆续抵达，个个衣着华丽，身份不凡，互相打招呼，这个又是哪家珠宝行的老板，那个又是哪个百货公司的董事长，看似热情，实则一个比一个虚伪。

沛霖爬上院子里的榕树，视野极佳，远远观望，这样的嘴脸，他见的多了。

叶世卿和叶家两兄弟忙着应酬，今日整个叶家最清闲的就属他了。

时间一到，所有宾客都汇聚到大厅，穿过茂密树枝，视线直达二楼少女卧室。一抹娇俏身影在移动，踉踉跄跄的慌张，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

沛霖眯起眼睛笑，大了一岁。这冒冒失失的毛病却一点没改，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那道影子。

离开房间，不一会，女孩的身影便出现在楼梯口，透过玻璃，沛霖看的比刚刚更清晰。她今天穿了一套白色蕾丝洋装，外面配了同色系的小披肩，长长的头发烫成罗马卷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额头，大红色丝绒蝴蝶结与红色玛丽珍皮鞋相得益彰，俏皮又艳丽。

脸上的笑更灿烂几分。

叶乃初蹦蹦跳跳从楼梯上下来，在人群里开始寻找沛霖的影子，想问问他，今天的裙子好看吗？

奈何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他身影。父亲带着她到处应酬招呼，这个叔叔，那个伯伯。她意兴阑珊，敷衍了事。

“叶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长得可真标志。”

“再大一点，一定更漂亮。”

“叶司令，到时候可要和你攀亲家了。”

阿谀奉承的话，叶乃初只觉得无趣，耳朵里都要生出老茧。

好不容易熬到切完生日蛋糕，她留了一块最大的，趁着没人注意偷偷离开会场。

叶乃初端着那块蛋糕转遍了整个叶公馆，都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影子，不知不觉脚步走到榕树下。

“去哪了？一晚上不见人。”女孩自言自语，精致眉毛拧成一团，撅着小嘴嘟囔。

“大寿星不去参加宴会跑这来做什么？”少年声音从头顶传来。

叶乃初仰头，终于看见那张熟悉面孔，当即扬起笑脸，“你躲树上做什么？”

“看风景。”沛霖振振有词。

她哪知道他看的风景是什么。

“你快下来。”树下女孩冲他招招手，“我给你带了生日蛋糕，挑了最大的一块。”

沛霖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白色的瓷碟，装了很大一块蛋糕。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牵着她躲到一处假山后面。

女孩双手捧着蛋糕递到他面前，“给你，可好吃了。是父亲特意找了大上海的糕点师傅做的。”

沛霖愣怔，随后又笑，傻丫头只端了蛋糕过来，却忘了拿叉子，“是要用手吃吗？”

叶乃初后知后觉，一拍额头，懊恼自己粗心大意，“你等我一会，马上回来。”

没一会，她就带着两把叉子回来，将其中一把递给沛霖，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我们一起吃。”

“我们”两个字，好像比蛋糕更甜腻。

他喜欢极了。

“你今天许愿了吗？”沛霖问她。

“光顾着想偷蛋糕的事，忘了。”叶乃初照实说。

刚刚闭着眼睛许愿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会怎么切最大的那块蛋糕，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去。

看见沛霖脸上露出抱歉的表情，她又补了一句，“反正生日每年都会，少许一次也没什么问题。”

沛霖噗嗤笑出声，指着天上皎洁明月说，“那你现在对着月亮许一个。”

“许什么都可以吗？”叶乃初配合着他。

“当然。”

然后她就真的装模作样，双手在胸前握成拳头，闭着眼睛许愿。

沛霖看她侧脸，在月光下荡漾出柔和的光，是那么洁白无瑕，梦幻的不真切，宛若他黑暗世界里唯一光芒。

“好了。”许久，她睁开眼，始终带着笑意。

“许了什么愿？”他问。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验了。”她故作神秘。

“过几日，司令要出远门，我带你出去玩可好？”沛霖道。

她从小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缺，贵重的礼物他送不起。可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光脚爬上树，吵着要出去玩。

自己能为她做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了。

“真的？”叶乃初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高兴的合不拢嘴。

“真的。”他笃定回答，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

“沛霖，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不然怎么能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沛霖仍是笑，却没有说话。

他当然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只是想看她高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