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 第3章 蚂蚁女孩

自那天情绪爆发后李明月很快就又恢复了高傲的模样，训练的状态好到赵杰怀疑那天看到的李明月会不会是精神分裂出来的人格。

周艳丽又来看过几次李明月的舞蹈，总算是对她的练习成果多了几分肯定。

只有李明月自己知道，紫金冠跳成了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不上不下的，也不疼，就是每每想起都觉得蜇得慌。

练习的时间在每一次的起舞中不紧不慢地流逝，中舞校园里的树也最终走向萧瑟，树叶飘飘荡荡，就如同李明月为舞蹈悬浮着的心，随着日子的进展慢慢落地。

李明月再也没有在舞室见过那个女孩，她也没有主动打听过，只把这次交锋当成了秘密，掩饰不甘与羞愧，死守在心里。

从11月份来到中舞学习，李明月自觉有所成长，首先是对那次清影杯的执念，因为老师的开导少了许多，其次就是自负心理，经由紫金冠一事有了极大的收敛。

当然，一同进步的还有她的紫金冠跳。

“准备什么时候回去？王雅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要人了。”

王雅是金烟市红星舞团的副团长，非常地欣赏和喜爱李明月，自她入团后给予了不少的帮助和支持。

“王团给我也打了，我想着我们准备陪您过一个元旦，2号再走。”李明月拿毛巾仔细擦拭着脖颈上的汗，因为练舞这会儿还有些气喘。

周艳丽抬手捏了一把李明月的胳膊，女孩虽瘦但不柴，肌肉硬邦邦的，显然是没有落下训练。

“之前编舞的时候就考虑到你身形的问题，窗边神话这个舞蹈也算是能最大程度地发挥臂展长这些优点，回去之后还是要多加练习。”

“明白。”李明月点头，与周艳丽一起看向舞室里起舞的赵杰。

“他和你不一样，他没有好胜心，因此成不了第一梯队的人。”周艳丽拧开水杯抿了一口热水，飘荡起的热气朦朦胧胧遮住了李明月的视线。

杰哥的确没有好胜心，李明月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

“不过，明月，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老师还要啰唆两句。”

“老师，您说。”

周艳丽看着李明月低头聆听的模样微微一笑，她的学生傲是真傲，但情商也是很高，该摆姿态时从来都不会犹豫，虽然现在年龄小，有些心思都写在脸上，但只要她能保持这份对舞蹈的热爱，随着时间的磨砺，她也许能走得更远。

“你不顾家人反对放弃继续考学这一点我不予评判，我只想说，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提前进入社会走上舞台，对舞者是一件非常有益的事，但人是要学习的，否则你只是一个空有技巧的花瓶，你的技巧又能维持多久你的舞者生涯呢？舞蹈演员不光是要跳出来，还要演出来。试想如果现在让你演武则天，你能跳出她的气势吗？你又了解多少的历史呢？”

李明月眉头微皱，没有反驳周艳丽的话。事实上她也认为学习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也许是清影杯失利的影响让她在面对选择时有些急躁，对学校的下意识逃避让她放弃了考学。

“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这件事我会仔细考虑的。”

“好孩子，也不枉我费这一番口舌。”周艳丽摸了一把李明月的头，满意地笑了。

她是真的想看看在这物欲横飞的世界里，李明月对舞蹈的**能支撑着她走多远。

“行了，看你这状态也算是调整好了，我这也算是放心了。”周艳丽拧好水杯，俯身去拿包，“阿杰，来。”

“周老师。”赵杰听见呼唤停下自己的动作三步并两步跑到周艳丽面前，“您要走啦？”

“嗯，要走了。那个啥，学校有个元旦晚会，说是晚会实际上算是学习成果展示，我到时候要出席，你们也去看看，晚会结束了要带你们见个人，顺带吃顿饭。”

“见人？谁啊老师？”李明月跟在周艳丽后边送她出舞室，想打听打听老师要介绍的人是谁。

周艳丽一笑，带着些得意和俏皮，“介绍师妹给你认识。”

“师妹？”“师妹？”

“对，也是跳古典舞的，你们继续练，我走了。”

望着周艳丽离去的身影，李明月和赵杰面面相觑，确切地说是李明月一脸疑惑和震惊，赵杰一脸好奇。

“周老师目前公开认的学生是不是就你一个？”

李明月点头，对这个新收的师妹很是好奇。周老师是编舞出身，并非是古典舞方向毕业的，因此在舞蹈教学方面给的指导有限。当初和李明月看对眼纯属头脑一热，平日里李明月练舞都是金烟舞校的老师在教，真正被周艳丽指导过的也就清影杯的那支舞蹈，而且还没拿奖。

虽然周艳丽也算是近几年小有成就的编导，但也不至于是拿出名头就震得人抖三抖的那种，李明月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老师忽悠的人家，要不然一个古典舞专业的人怎么会拜编舞为师。

赵杰没有李明月想得多，他纯属就是好奇，毕竟好搭档以后多了个师妹，他怎么着也得认识一下。

“哎呀！好烦，还是继续练舞吧。”李明月想不明白也不想了，毛巾往把杆上一丢，重新在教室中间翻腾起来。

下午练完舞，两人一同回家，路上聊起了过年计划。

李明月家乡在川江市，离金烟市较近，来回坐火车过年也方便。但自从她就考学还是工作这件事和家里大吵一架后，平时的大假她基本上也就没回过家。

“其实叔叔阿姨也没有阻拦你啊，换个角度想一想，哪个家庭不想出一名大学生呢？不过，咱们工作之后也算是能挣钱自己养活自己了，父母也会觉得欣慰吧。”一阵冷风吹过，赵杰打了个哆嗦，赶忙背过身走路。

“我只是怕他们失望，毕竟……”李明月拉了一把被吹掉的帽子，说话间好像看到了路边蹲着的女生。

“毕竟什么？”赵杰等了好几秒都没有听见李明月接下来的话，一扭头身边哪还见李明月的身影。

李明月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才会站在这里看眼前的人数蚂蚁。

就在刚刚和赵杰说话的时候，她瞟见了路边的树，树下蹲着一个女孩，正是那天练习室见到的女孩。李明月想着上去问问名字认识一下，却是没想到走近后听见了数数的声音。

“891，92，93，94，95，896……”

心情很复杂，不可言说地复杂。

李明月低头看着蹲在地上小小一团认真数蚂蚁的人，飞快伸手捏住自己的脸，紧抿着唇，控制住脸部肌肉，竭尽全力才没有笑出声。

这种天才蹲在地上数蚂蚁的可笑举动属实是逗到她了，如果不是她买的手机没有照相功能，她真的想拍张照片贴在床头，每天一睁眼就先看看，保准一整天的心情都能很愉悦。

“明月，你干什么呢？”赵杰看了一圈这才瞅见被树挡着半边身子的李明月。

李明月冲赵杰摆了摆手，又悄悄地从蚂蚁女孩的身后离开了。

“你干什么去了？”赵杰迎着李明月走去，遥望了一眼，和蹲在那的女孩目光对了个正着，还不待他仔细去辨别，那女孩头一转又移开了视线。

“没事，看到了个……与众不同的人。”李明月捂着嘴，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看得赵杰丈二和尚摸不到一点头脑。

李明月不准备同赵杰分享心里的想法，两人就这么一个笑着一个懵着回了家。

转眼间日子就到了元旦，学校的学生还沉浸在前几日庆祝圣诞节的热烈氛围中，五颜六色的彩带刚挂上没几天就又被一片红色所覆盖。

李明月和赵杰多少也受节日气氛的影响，练习得有些浮躁，最后实在是静不下心了便一致决定终止练习，好好感受一下大学的节日氛围。

中舞的学校礼堂有两个，大的共两层，能容纳近一千人，小的一层，能容纳小五百人左右。本次晚会规模较大，用的是大礼堂。李明月和赵杰登记后进入礼堂，稀稀拉拉已经坐了不少人。

“同学，你们是几年级的？”学生会负责会场秩序的干事看见杵在门口的两人迎了上来。

“我们是……”赵杰和李明月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递了个眼神。

“大一”

“大二”

……

“呃，大二”

“大一”

眼看着赵杰又要找补，李明月赶忙抓住他的胳膊，冲那干事一笑，“我是大一的，他是大二的。”

“大一的区域在观众A区，大二在观众D区，你们要坐在一起吗？”

“不用，我们按要求坐就行。”李明月看着干事略带八卦的眼神，嫌弃的松开赵杰的手臂，手揣兜里往大一的位置去。

“谢谢啊。”赵杰冲干事礼貌一笑，追上李明月，“真分开坐？老师找我找不到怎么办？”

李明月瞅着赵杰那欠欠的表情，翻了个白眼，“真以为坐A区啊，我们可以坐中间啊，找个好的位置。”

赵杰眉头一挑，望了一眼门口的干事，见对方正在同新进来的同学讲话，赶忙拉着李明月窜到了舞台正对着的C区。

“行啊你，杰哥，动作可真利落。”李明月在座椅上坐好，手拍了一把赵杰的肩膀，笑的像是偷腥成功的猫。

赵杰冲李明月竖起大拇指，年轻男孩的调皮与率真突破他平日的沉稳与温和微微冒了头。

舞台上演员们还在来来回回走场，嘈杂中又不失秩序，李明月窝在椅子中，很是喜欢这种乱糟糟的氛围。

“这会儿已经过了五个节目了吧。”

“嗯，我猜是按年级来的。”李明月打了个哈欠，暖烘烘的环境让她有些犯困，“有的节目那学生个头蛮低的，估计是附中的孩子。”

“说起来咱们学校也算是戏剧学院的附中吧？”

李明月动了动身子伸了个懒腰答道：“金烟戏剧学院吗？算吧，金舞不是在咱毕业的时候并进去了。”

“还真的是毕业就修楼，啥都赶不上好时候。”赵杰摇头吐槽了一句。

金烟舞校全名金烟市舞蹈学校，是一所中等舞蹈专业学校，创办于1963年6月，学制6~7年，在去年并入了金烟市戏剧学院，成为其附属学校。

两人又坐着闲聊了一会儿，中途还去了趟厕所，等得都快坐不住了，表演这才开始。

果真如周艳丽所说的，与其说是元旦联欢，不如说是期末教学成果展演来得更贴切。第一个节目是附中一年级学生的舞蹈展示，年纪才十二三岁的男孩女孩在台上蹦蹦跳跳做着入学来学到的新动作，配着喜气洋洋的音乐，满是朝气蓬勃。

“那个女孩不错。”舞蹈完毕，赵杰在鼓掌间微微偏身凑到李明月耳边，指了一下正在退场中的一个女孩。

李明月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虽然她有些近视，细枝末叶的动作看不太清，但不影响她看整体的肢体表现，赵杰指的那个女孩的确是综合表现最好的。

“有一说一，中舞的确不错。”

赵杰听到这话有些讶异地扭头看了一眼李明月，昏暗的剧场里只能隐约看到她侧脸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看什么，看表演啊。”李明月腿往外撞了一下赵杰的腿，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表演，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死鸭子嘴软了，真是罕见。”赵杰边暗自腹诽边坐好继续看表演，属实没想到，这来一趟中舞倒是把李明月眼高于顶闭眼吹捧自家舞团的毛病给治好了。

若是让王团知道了估计也会很意外和欣慰吧，毕竟李明月有时候无脑吹捧舞团是真的能把王团吹到尴尬找地缝的地步。

每每想起王团那抽搐的嘴角，赵杰都只觉得又好笑又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