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谋反案牵连甚广,圣上的心情也不甚明朗,原定的秋猎也因此取消了。
直到秋闱结束,见到各州各府优异考生的答卷,圣上才露出了笑。姜祈安贯会把握机会,十月初,赐婚圣旨下来了,一切皆成定局。
婚期定在腊月初八,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但好在长孙家心中早有准备,嫁妆也是提前备好的,这才不慌不忙地过完了六礼。
京城初雪时分,姜祈安折了枝梅花登门,邀请长孙星宁游园。这是赐婚圣旨下来以后他第三次邀请她出门游玩,前两次,都被长孙星宁以发病为由推脱了。
“就说我心绞痛,出不了门。”长孙星宁这么对金珠说。
金珠一听,脑袋都大了,一次两次就算了,都第三次了,怎么还这个说法,这也太明显了,崇宁郡王又不是个傻子。“小姐,您倒是换个理由呀!”金珠急得跺起了脚。传话的人是她,顶着掉脑袋风险的人也是她,她不急谁急。
“换不换都一样,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发病之说是我不想出门的托辞。”长孙星宁摸了摸光秃秃的茶叶枝子,想起那罐被拿走了的茶叶,心中郁郁。
金珠心说,你都知道人家知道你的发病之说是托辞了,怎么还敢继续呢,真不怕那煞阎罗了吗!
别说,长孙星宁现在还真没那么怕姜祈安了。
第一次以发病为由推脱,长孙星宁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她家给掀了。但是,若是就这么听话地跟他出去了,她还能不能完好的回来可就不一定了。他那般混不吝,当着她父母的面就敢色眯眯地盯着她,她要是和他单独出去了,还能不给他占尽了便宜?再说了,她都已经留在京城,接了赐婚圣旨,已经不再反抗了,他不能总逼着她吧。这么想着,长孙星宁生了一点反骨,以病推脱了。结果就是,他听了以后没有任何发火的迹象,安静地喝完一杯茶就走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历,第二次,长孙星宁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连借口也不换了,结果姜祈安还是没有生气。
一次两次,到第三次,长孙星宁心中渐渐有了依仗,不似从前那么怕他了。
长孙星宁安慰金珠,“去吧,没事的。”毕竟他在意我这张脸,不会怎么样的。
金珠认命地去传话了。
可凡事不过三,姜祈安的确对长孙星宁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但不代表长孙星宁可以拿他当猴耍。“回去告诉你家小姐,两刻钟内,她要是不出来,本王亲自去请。”姜祈安饮了一口热茶,看都不看金珠。
大冬天的,金珠愣是冒出了一身汗。不知是怕时间不够还是不敢再待在花厅,她拔腿就跑。
“小姐,不好了……”还没到院子,金珠就喊了起来,“您要是再不去,崇宁郡王就要亲自来请了……”
看来他对这张脸的耐心也不过如此,长孙星宁撇撇嘴,披了件狐裘,带着金珠银珠出了院子。
姜祈安在花厅等得不耐烦了,正要出去寻她,却见她披了件白狐裘,在漫天风雪,慢慢朝他走来,顿时,他喜出望外。
“小女见过郡王。”长孙星宁迈上廊沿,将汤婆子递给金珠,一板一眼行起礼来。
还没等长孙星宁弯下腿,姜祈安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两只手腕,“不日后我们将结为夫妻,共享荣辱,你对着自家夫君这般客气做什么。”说完,捏了捏长孙星宁的两只腕子,我家般般的手腕可真细,定适合戴玉镯,姜祈安一脸心神荡漾。
长孙星宁不答,抽了抽手,抽不出来,又不好和他直接开口,只好任命地随他抓着了。
姜祈安见长孙星宁的眉头拧着红唇嘟着,一脸活色生香,笑呵呵地松开了她的一只手,牵着另一只手走进花厅,“我自府上来的时候,不经意间见梅花开了,我猜你定会欢喜,就折了一枝……”话没说完,他拿起那枝沾了雪意的梅花,“喏,送给你。”他将那枝梅花放到长孙星宁的怀里。
花枝沾了雪又融化,在传递的过程中迸了几滴雪水到长孙星宁的脸上。长孙星宁下意识闭上眼,下一秒,丝丝缕缕的梅香逸出,飘散在鼻间。长孙星宁惊喜地睁开眼,看着怀里花苞半开的梅花,心情突然好转。
姜祈安见长孙星宁欢喜,眼底的笑意都快溢了出来,“王府里有一片梅花林,待你入府了,可以看个够。”
一提入府,长孙星宁就好似被一拨冷水浇灭了好心情,眉眼间的喜色也淡了不少,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姜祈安见此也没有生气,只是给她戴了兜帽,牵着她的手出了花厅,“你才来京城,定是不知京中下雪时分西苑的美景。”
“多美?”长孙星宁很给面子问了句。
“和南京的瞻园平分秋色。”没想到她会回话,姜祈安顿住,盯着她看了几秒。
长孙星宁顶不住他的眼神,低下头不敢看他,直冲冲地往前走,待走出两只手臂的距离时,姜祈安纹丝不动,长孙星宁反受冲力,向后倒去,怀里的梅花也被抛了出来。
“啊——”后倾的角度越来越大,吓得长孙星宁闭上眼叫了出来。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她倒进了一个宽厚而又温暖的怀抱。
“这么着急……投怀送抱。”姜祈安调笑道。
长孙星宁平复心跳,从他的怀里挣出来。我竟然会觉得他的怀抱温暖,定是脑子要坏了!长孙星宁跺了跺脚,溅飞了几点雪花。
金珠银珠跟在后面看了这一幕,激动地握住了彼此的手。两双眼睛对在一起,露出了“我家有女初长成”的笑意。
姜祈安的眉眼里也全是笑。他踏雪几步,捡起了那枝梅花,抬首间,却见不远处假山的亭子上坐着一个人。再细看,认出了那人是长孙星宁的哥哥。
长孙星宁很是懊恼,回首去见姜祈安看向了自家哥哥。她忙走过去问,“怎么了?”
“你们兄妹俩很不像。”这句话说得很突然,长孙星宁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又道,“你很灵动,你哥哥却很呆板。”那日,他入长孙府就发现了,她和她那位外姓的弟弟时不时在用眼神交流,而她的哥哥却一直呆呆地盯着一处。
这话长孙星宁可就不爱听了。虽然她自己常常说哥哥是个书呆子,但那不代表旁人也可以这么说。
“哥哥不是呆板而是专注。”长孙星宁也看向假山亭子上的哥哥,“他和世上三心二意的人不同。他对他在做的事情投以无与伦比的专注乃至全部的精力,并且不在意外在的影响。譬如他爱读书和作画,却不在意旁人说他死读书和画艺无意境。他一直在做自己钟爱的事情,且十几年来如一。而不懂他的人却常常以为他呆板。”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在暗指姜祈安,可姜祈安却浑然不在意,反倒又走近了几步,“你哥哥是在作画吗?”
长孙星宁怕姜祈安打扰哥哥,忙上前拉住了他,“你不是说要游园嘛,还不走嘛,时辰已经不早了。”
姜祈安瞥了一眼她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白嫩嫩,纤细细,他装作不懂她的用意,牵起了她的手,“走,游园去。”
临上马车的时候,他仿佛意识到身后还跟两个尾巴。这可不行,他和般般两个人的游园,怎么能有旁人打扰。
“把这枝梅插到瓶子了,放在你家小姐的床头。”他将那枝梅花递给金珠,转身抱起长孙星宁入了马车。
“现,现在吗?”金珠对着姜祈安,身子不由发抖。前一刻钟,她还觉得崇宁郡王抱住自家快要摔倒的小姐时很是甜蜜,那一幕甚至可以入画;现在,什么甜蜜呀,什么入画呀,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然呢?”姜祈安不答反问。
“奴,奴婢,这就去。”金珠可没有胆子再问了,抱起梅花就跑远了。反正还有银珠在,她想。她可不敢跟崇宁郡王坐在一个马车里,太吓人了,这个插梅花差事来的正是时候。
至于银珠,她看了眼没有脚蹬的马车,正准备爬上去时,马车“咕噜噜”地跑了起来。“……”半抬着腿的银珠:?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没有上去?
马车猝不及防地动了,长孙星宁一时不察向后踉倒,倒在了姜祈安的腿上。马车幽暗,女子的香气弥漫,姜祈安的眼神也跟着幽暗了起来。
长孙星宁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赶忙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惜后踉没发着力坐起,只好拽住姜祈安的肩膀,想借他的力起身。
谁知,她一拉,他也跟着弯下腰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长孙星宁的心跳加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想做什么?”姜祈安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得更凑近他。
“没,没想做什么……”这么近,长孙星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不是,我想坐起来……”
心心念念的人躺在腿上,红唇一张一合,媚眼如丝,姜祈安的喉结滚动了几瞬,声音也暗哑了起来,“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故意惹我的!”
“我,我没有……”长孙星宁伸出双手抓住姜祈安的右手,要掰开他,奈何她的力气太小,被他的左手一把握住了。长孙星宁被挟制住了,难免有些焦急,身子也挣扎了起来。
“别蹭来蹭去的,”姜祈安移开大拇指来回磋磨长孙星宁的红唇,哑着嗓子威胁道,“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不在这里对你做些什么了……”
长孙星宁被吓得僵住,再也不敢动了。
姜祈安一手抬起将她抱起放在胸前,一手抚摸她的后背,像是在抱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