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急召姜祈安入宫问话,问着问着大发雷霆了起来,抬手朝姜祈安扔了一方砚台,砸中了他的额角。
砚台落地碎成了两半,姜祈安的额角瞬间肿起,鲜血一滴两滴慢慢沁出,模糊了他的眼睛。
皇上的心像是被蚂蚁蛰了一下,短暂的疼了一瞬,须臾后又平复了过来。他怒道,“朕让你审查秦太师,没让你收押他!你自作主张将秦太师押进诏狱,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王法了?”
既然圣上已经搭好了台子,他自然要很上道地登台唱戏。这不,圣上话音刚落,姜祈安就找准了角色定位,很自觉地扮演了个不可或缺的反角儿,“圣上息怒!秦太师勾结汉王,意图谋权篡位,此乃诛九族的大罪,下诏狱审问也在礼法之中。臣乃按律办差,至于秦太师受不住审问,畏罪自杀了,也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辜负了圣上的信任。”
这番话说到皇上心坎子里去了,皇上心里那叫一个舒畅。
为了名声,他畏手畏脚不敢太过,早就憋屈死了。这下好了,秦太师死了,束着他的绳索不见了,他可以自在地大展动作了。至于秦太师是屈打至死还是畏罪自杀,他们说了算,胜利者说了算。
不过,心里舒畅归舒畅,面上可不能表现出来。不仅不能表现出来,还要装出悲痛欲绝的样子,“竖子,净胡说八道!”皇上情绪略显激动,“秦太师,秦太师是被奸人蒙骗了……”这奸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就算秦太师再有过错,那也是朕的授业恩师啊,你怎可私做主张!”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请求圣上裁断!”这戏越演越无聊了,姜祈安的额角突突地疼。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低声喃喃,难掩哽咽,最后以一句“老师,你糊涂啊……”结束了这一出戏。
没出一个时辰,御书房里的这场大戏就传遍了朝野。紧接着,圣上的仁慈厚道尊师重道的美名四海远播。
至于姜祈安,时人至多在背后暗讽几句小小年纪就一番手段了,至于是什么样的手段却不敢多说。说多了,指不定就被抓去蹲诏狱了。这诏狱一蹲,可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就算有幸出来了,也得脱一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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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窄。
不巧,姜祈安在出宫的路上,碰上了吴公公。
“呦,郡王这是……”吴有桂盯着姜祈安额头上的伤口,明知故问,连眼底的笑意也不遮掩几分。
“好狗不挡道!”姜祈安的额角发疼,连带着后脑勺也跟着疼了起来。这一脑袋瓜子就是为了配合圣上演戏挨的——完全是白挨了的,姜祈安正愁没地方撒气,正好吴有桂撞了上来。
吴有桂一愣。他们双方不和举朝皆知,但那也是心不和装面和。哪像方才,一方直接一句话就撅了另一方一蹄子。“你……”吴有桂气得白眉毛都抖了起来。
姜祈安头正疼着,可没闲工夫陪吴有桂耗着。他睨了吴有桂一眼,随后若无旁人似的离开了,就连方才那一眼,也跟看阿猫阿狗一般。
等姜祈安走远了,吴不奇才敢凑上来,“干爹,这姜祈安是脑子不清醒了吗,竟然敢这么对您,您可是万岁爷跟前的大红人!”
“人家清醒着呢,”吴有桂抬起阴狠的眼神盯着已经走远了的背影,“只不过人家是郡王爷,当然看不起咱们这等残缺人。”
这话一个接得不好,他这个干儿子就得换人了。吴不奇忙拍马屁,“您执笔司礼监,掌批红,谁见了您不得低三分头,也就是这等子仗着出身没什么眼力见的人才敢如此放肆。”
吴有桂不接话,问起了旁的,“之前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能混到认司礼监掌印太监为干爹,吴不奇自然是有几下子的,“查到了,干爹。”只是事情的真相和猜想大相庭径,“这长孙小姐和姜祈安没有直接关系。”
“没直接关系?”吴有桂看向干儿子,“那有什么关系?”
见干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吴不奇如实道来,“这长孙小姐和姜祈安没有关系,却和姜大人失踪了近二十年的原配妻子和儿子有关系。当年,那对母子改名躲进了长孙府,且听眼线传话说,这姜大人和原配的儿子心仪这位长孙小姐多年。”
“这么说,姜祈安不是看上了长孙家的小姐,而是和他的母亲一样,喜欢抢旁人的东西。”吴有桂来了兴趣,“派人守着长孙府,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咱家。”说完,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姜祈安,咱家偏不让你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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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星宁一晚上没睡好,因为右眼皮一直在跳。
翌日一早,她顶着不祥的预感辞别父母,登上了南下的马车。
果然,事实没有辜负她跳了一晚的右眼皮——出事了,前头两方人马打起来了。
马“啾啾”地叫着,撒开了蹄子乱撞,马夫都快拉不住了。“小姐,怎么办?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府?”这一路上都很平静,马夫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事,且瞧着这两方人马都是冲了马车里的小姐来的。
回去,最坏就是嫁给姜祈安了,往前走,一个弄不好就得把小命丢在这儿了。长孙星宁很快做出了决定,“回府,快!”
马夫趁着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在长孙府侍卫的掩护下,火速地离开了厮杀现场。
直到耳边刀剑相交的声音远了,长孙星宁的心才稍稍落了下来。她不由苦笑,之前说什么死了也不会嫁给姜祈安,现在两个选择放在跟前了,她眼都不眨一下就选了后者。
好死不如赖活着!长孙星宁想,嫁就嫁吧,反正回南京也是嫁人,都得嫁人,嫁谁不是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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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祈安今日一早就去了卫所。他长这么大,挨过刀子舔过血,就是没丢过这么大的脸。圣上做戏做了全套,临时发挥给了他一脑袋,他心口的气没处撒,只好拿秦太师的几个儿子出气。反正这父子几人全是道貌岸然之辈,他早看不惯了。
劫马车的事情传到他耳中的时候还没到晌午,气得他当场拔出绣春刀砍断了诏狱的木案。“谁这么大的胆子,连本王的女人也敢抢!”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出诏狱。
“是东厂的人。”罗生兆回道,“听丰兆说,长孙小姐已经安全回府了。”
幸亏罗丰兆机灵,察觉出了异样,奋力厮杀才没让东厂的人得手。否则,长孙星宁到了吴有桂的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倒是能耐,为了不嫁给我,天一亮就跑了。”说着说着,他忽地想起梦里的长孙星宁也不待见他,不是嫌弃他这就是嫌弃他那的。
嫌弃不嫌弃的先放一边,回头娶回府了再慢慢磨。现下最要紧的是给东厂一个血的教训。
“哼,吴有桂这个老阉贼,迟早有一天本王要弄死他!”出了诏狱的大门,晌午的日头照了过来。在昏暗的诏狱里待了半天,忽然见到刺眼的光线,姜祈安不适地眯起了眼,“魏忠保这条狗倒是听话,走,他东厂的人欺负了本王的人,这事可没那么容易揭过,不让他们尝尝滋味,还以为本王是只打盹的猫呢!”
权力越大,做事越不需要拐弯抹角。
姜祈安带着几名锦衣卫闯进了东厂,一言未发就将魏忠保揍了一顿。魏忠保一怕他的权势二是做贼心虚,再加上武力不敌,愣是被姜祈安揍得几天下不了床。被人问及脸上的伤时,也只打着哈哈说是切磋时不小心伤到了。
姜祈安揍了魏忠保,气是出了大半,还有一小半因为某人拒嫁私自逃跑还憋在心里。晚上躺在床上越想越气,越气越睡不着,睡不着干脆不睡了,于是,他半夜爬起来出府,翻了某人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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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早上受了惊,长孙夫人特地命厨房备了安神汤。长孙星宁喝了一碗后,早早地睡了。
大抵是喝了安神汤的缘故,长孙星宁今晚的觉睡得很香甜,还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嫁给了一个清风朗月般的男子。她和那男子携手出城踏青,心里可欢喜了。可欢喜没一会儿,就迎面撞上了乐平公主。乐平公主一见到她,就变得暴怒无比,还扬言要刮花了她的脸。她吓得捂住脸退后,却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再睁开眼,就看到了满脸都是血的乐平公主,而持刀的就是站在她身旁的男子。
那一幕很吓人,但长孙星宁的心口却漫上了丝丝缕缕的快感。她那么着急地寻一门贵亲事,为的不就是这一幕嘛,为的不就是在乐平公主欺负她的时候有人会做她坚实的后盾嘛……
做了什么梦?嘴角都弯了起来。带着气性来的姜祈安在见到长孙星宁睡得香甜的时候,什么气也没有了,只想快点把她娶回家。
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姜祈安好笑道,“好好在家里待嫁不好吗?非要瞎跑,今日你若是……”话不吉利,梦里的未来也不圆满,他停住了没有多说,只静静地看着她酣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长孙星宁起床时,脸上还带着梦里的甜蜜。在梦里,那男子抚着她的脸,轻声哄道,“不怕不怕,有我在……”
长孙星宁捂住脸,不好意思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