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渺星河 第8章 宵中虚星（二）

给霍沣廷讲了几道题，虞渺月就开始犯困了。这也不能怪她，小学生的题还是太简单了，越讲越没劲，如果给霍星炎讲题，尤其是数学，她能越讲越精神。

等等，霍星炎怎么还不回家？虞渺月清醒了几秒，抓过手机一看，居然都快十点了。

虽然明天是可以睡懒觉的周末，但……

“夜不归宿是大事！他怎么这样！”

霍沣廷都快趴在桌上睡着了，听见虞渺月陡然拔高的声音，身子一抖，然后一言难尽地看着虞渺月，好心提醒：“姐姐，你也是夜不归宿来着。”

虞渺月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清着嗓子说：“啊，是吗？”

霍沣廷觉得哥哥说的很有道理，虞渺月最近可能真的变傻了点。

她想了会儿，今天家里确实没有人，晚点回家也不打紧，不看见霍星炎她就是不踏实。她明明是过来蹭饭的，结果晚饭用烤串打发了，连点回礼都没收，光顾着教霍沣廷写作业，怎么想都是她亏大了。

虞渺月安慰自己，这叫兄弟明算账。

小学生霍沣廷已经扛不住了，打算去洗洗睡，虞渺月当然也不能拦着。两人很有默契，一个去烧水洗漱，一个去了霍星炎的小隔间里等着。隔间地方小，唯一的椅子上又堆满了霍星炎的书包和衣服，虞渺月懒得挪它们，自然地坐在了霍星炎的床上。他的床铺收拾得很整齐。被子叠成了豆腐块，床单也压得没有一点褶皱，如果不是见过他睡着的样子，虞渺月都要怀疑霍星炎是不是晚上都不用床的。

昏暗的环境里人更容易困倦，霍星炎的隔间里就只有一盏灯，暖黄色的灯光实在叫人安心，虞渺月原本还在玩着手机，植物大战僵尸打得不亦乐乎，从坐着到躺下。打了两关，眼皮子越来越酸，她放下手机揉眼睛，揉着揉着，神识开始逐渐飘远。

她枕着霍星炎的枕头睡着了。

霍星炎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

原本不至于回来得这么晚，结果今天奶茶店里的声音不知为何好得出奇，他忙得分身乏术。等忙完了一波客潮换班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虞渺月的消息。短信已经发过来四个多小时，虞渺月或许都已经准备睡觉了。不想打扰她睡眠，霍星炎就没有回短信，和人交接过后，他去了趟便利店买了霍沣廷明天的早饭，然后才回了家。

家里只留了客厅的夜灯，霍沣廷房间的缝隙里却漏了光出来，一看就知道他又躲在房间里偷偷打游戏。霍星炎没去管霍沣廷的闲事，直接去了厨房。

一打开冰箱，先是看见酸奶的位置变了，他困惑了一瞬，只当是霍沣廷一时兴起去冰箱找吃的。过了一会儿，他才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冰箱门的架子上居然放满了鸡蛋，他明明记得已经吃完了，准备明天等早市的时候去买。

霍鑫回来过？

他皱了下眉又松开，怎么可能呢，霍鑫回来之后发现只有霍沣廷一个人在家，还不得大发雷霆打电话给他骂上一顿。

他带着疑惑关上冰箱，目光朝脚边一瞥，瞥见了垃圾桶里，捆成一扎的竹签。霍星炎这才明白进了家门之后的违和感从何而来，这浓郁的烧烤味是怎么回事？他不是给霍沣廷留了饭，他去楼下买烧烤了？

转身又去检查电饭煲，霍沣廷果然没有吃饭。

他扯了扯嘴角，去敲了霍沣廷的房门。

霍沣廷隔了一会儿才开门，霍星炎站在门口，远远看了电脑屏幕一眼，上面还定格在某个游戏的暂停画面，画面色彩斑斓，似乎是霍沣廷跟他说过的一款知名游戏公司的最新作品，班上同学都在玩。霍星炎不是很感兴趣，很快就重新看向霍沣廷，问道：“晚上吃的什么？”

“小月姐姐买了烧烤带过来，我们一起吃的。”霍沣廷老实地回答。

霍星炎有些诧异：“她来过？”

“对啊，还教我写作业了！之前我去洗漱，姐姐说要等你回来，唔……然后我就不知道她去哪儿了，难道已经回家了？”

都这个时间，她是该回去。

霍星炎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正要走，霍沣廷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一脸纠结，支吾了好一会儿才说：“哥哥，我有点饿了……”晚上的烧烤吃着起劲，却不抵饱，这一会儿功夫他就觉得肚子里空了。

霍星炎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点点头：“嗯，那我去给你炒个蛋炒……鸡蛋是她买来的？”她带烧烤就算了，提鸡蛋来是什么意思？

“嗯，我觉得，小月姐姐是想来吃哥哥做的饭，不过你不在家。”

霍星炎愣住，无奈地揉着眉心。上门蹭饭自带食材，普天之下大概就她做得出了。

霍沣廷惊悚地看着霍星炎，他刚刚是笑了一下吗？

霍星炎很快敛了笑容：“等我一会儿。”

先回房间换件衣服，然后再去给霍沣廷炒个饭，霍星炎原先是这么打算的。只是站在隔间门口的时候，他顿在那儿，久久没法挪步。

房间里昏黄的灯光笼罩着他的床，床上斜躺着一位少女。她睡得很沉，胸腹一起一伏。她的脸上平静恬淡，没有任何睡在一个陌生环境陌生床上的不适，让他有那么一些错觉，她也是这个房间里的一部分。

她在等他回家，等得久了，所以就先睡着了。

胸腔下泛起波澜，说不清究竟算怎样的情绪，有些高兴，又有些懊恼，一个女孩子这样的不设防，随便睡在别的异性的房间里，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

睡梦里的虞渺月想翻个身，一手拨了下放在床沿的手机，手机就快要滑下床。霍星炎一眼看见，下意识走过去帮她捞住手机。

也许是因为在梦中感觉到了有人在接近，虞渺月迷迷糊糊地动了下身子。

一睁眼，对上了霍星炎近在咫尺的脸。他正低着头给她捞手机，只留给她一个侧颜，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在他的鼻梁上，她睡得稀里糊涂，只记得夸一句：“唔，有点好看……”

霍星炎身子一僵，对上虞渺月的目光，表情复杂极了：“你说什么？”

一听到霍星炎的声音，虞渺月立刻精神了，再一想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只想抽自己的嘴巴。她故作镇定地朝他笑了下，心虚道：“梦、梦话吧。”

霍星炎怀疑地盯了她一会儿，倒是没有追问。

虞渺月刚松了口气，又听见霍星炎问：“你晚上就吃烧烤？谁说的高考之前要戒掉这种不健康的街边摊的？上次闹了两天肚子你忘了？”

霍星炎表情严肃，语气又有点凶，虞渺月很少见他这样，顿时心生委屈，也忘了计较他不回短信的事，低着头，小声解释：“又不是我想的，谁叫你不在家啊……”

都说江南女儿家的吴侬软语最为致命，虞渺月软着声音，霍星炎一下子就没了脾气。他心里又乱又热，毛躁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算了。”

说完，霍星炎转身就出了房间，连衣服都没换。

虞渺月茫然地碰了碰霍星炎刚才揉过的地方，算了，是什么意思？

虞渺月是睡不着了，但是出去见霍星炎又觉得有点别扭。她大脑放空着又打了一局植物大战僵尸，想着一会儿怎么跟霍星炎谈心的腹稿，结果一局打了两遍都没有过。她盯着“僵尸已经吃掉了你的脑子”的提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也被吃掉了。

在她纠结着要不要打第三遍的时候，霍星炎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鸡蛋羹。

大脑有些迟钝，虞渺月盯着碗看了好久，指了指碗，又指了指自己，呆呆地问：“给我的？”

霍星炎不是那么想回答一个傻子问题，但是见她这么呆，心里面又实在好笑。点了点头，把鸡蛋羹放在桌上：“给霍沣廷炒了饭，顺便给你煮了羹。”顿了顿，又补了句，“用你带来的鸡蛋。”

虞渺月这会儿哪顾得上计较是谁的蛋：“为什么他是炒饭，我只有羹啊，我也想吃……”

“都几点了，还吃油？”

那霍沣廷为什么能吃啊，虞渺月用眼神向霍星炎发出了疑问。

霍星炎扯着嘴角，霍沣廷那小子壮实着，长了个百毒不侵的金刚胃。虞渺月都吃了一晚上的烧烤，再吃油腻的炒饭，她是想整个双休闹肚子脱水吗？

他弓着手指敲了下她的额头：“有的吃还挑。”

虞渺月噘着嘴，不满地哼哼两声，但也很快接受了霍星炎的说法。有的吃总比没有好，至少她今天过来的目的达到了。虽然不是一顿完整的饭，也能算是超前进了小小的一步。虞渺月美滋滋地捧着鸡蛋羹吃起来，松软滑嫩，上面零星撒着葱花，吃着清香爽口，的确比晚上那些靠酱料提味的烧烤好吃些。

挖了两勺，心口暖洋洋的。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啊。”她这才想起来问。

霍星炎轻描淡写地回答：“在忙，没看见。”

“我听霍沣廷说你每个周五都要出去，还这么晚回来，该不会是偷偷瞒着我去上什么补习课了吧？”不等霍星炎回答，她又自己否定了猜测，“也不可能，谁还有我面子大能逼着你去念书啊。”

霍星炎笑了一声：“对，你真有面子。”

“说正经的呢，你去哪儿了啊？”

能去哪儿，打工赚生活费呗。霍鑫留给他们的钱他只挪用了霍沣廷的那一部分还有他三餐的伙食，那是霍鑫义务中的钱财，其他的开支都是自己打小时工挣来的。他省吃俭用，还要应付虞大小姐突发奇想的额外花销，还得记着给她买小零食，不去打工钱还能凭空变出来？

这些话霍星炎不会告诉虞渺月，真被她知道自己会去奶茶店咖啡馆打工，她恐怕得成日去蹲点围观他，还要去照顾他的生意。在奶茶店打工的霍星炎很矛盾，因为知道有些奶茶都是香精兑出来的，里面加的小料也不是那么健康，他不愿意虞渺月多喝，又希望自己生意兴隆。

人是矛盾又自私的生物。

迎上虞渺月好奇的目光，霍星炎半开玩笑地说：“做贼去了。”

“哼，不说就算。”虞渺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勺子，“我要回家了。”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也不知道是谁让我等到这么晚哦。”她语气凉凉的。

霍星炎假装没听见，按着桌边站起身：“走吧，出去时候小声些，霍沣廷不知道你还在家里。”

虞渺月眨巴着眼睛：“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说法听上去像偷情。”

“你在一个十岁小孩子面前偷情？”霍星炎没好气地看她一眼。

“那当然不会，我道德感很强的。”虞渺月十分正直地，抖了抖眉毛。

霍星炎捏着她的脸颊扯了下。

“嘶，疼！”

两人闹了一会儿，霍星炎送她出门的时候，已经零点过了很久，按照虞渺月的标准，这已经算是在别人家过夜了。

霍星炎手里拎着袋子，一路将虞渺月送到了别墅楼下，才将袋子递给她。虞渺月朝袋子里看了眼，有她在冰箱看见的酸奶，还有一个便利店买的三明治。

“早饭。”

虞渺月抬头看着表情有那么一瞬间不太自然的霍星炎，笑得一脸灿烂。

“不回我消息的事，我原谅你啦！”

“哦。”霍星炎绷着脸，“快点进去，我要回家了。”

虞渺月伸手抵着他的唇角往上抬了抬：“你怎么就不能多笑笑呢？”

霍星炎差点被绷住表情，内心带着点小崩溃，他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你真不怕被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