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渺星河 第7章 宵中虚星（一）

周五放学的时候，虞渺月被胡欣雅拦在了校门口。她们俩平日里往来不多，虞渺月部分体育成绩差得匪夷所思，上个学期期末测跳远，胡欣雅负责记成绩，她盯着虞渺月勉强踩着及格线的后脚跟一言难尽地问：“你对得起你这双长腿吗？”

胡欣雅拦着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虞渺月抓准机会想溜走,但她论反应哪能快得过体育委员,被胡欣雅一把抓住书包带子,动弹不得。

虞渺月朝她眨巴眼睛，试图博取一下同情。

胡欣雅却不吃她这套，准确来说，吃虞渺月这一套的人大概也就那么一个。胡欣雅拍着虞渺月的肩，说：“今年运动会，你可不能不参加了啊。你唯一擅长的就是400米，不接力亏了啊。”

这倒是大实话，虞渺月跑不了长跑，第二圈的时候就有些喘不来气，但是中短途却能跑得飞快。运动会这种主张全民参与的，连班里体育垫底的都去铅球标枪凑了个数，虞渺月去年参加了跳高，拿了个刚好进不了复赛的第九名。今年胡欣雅怎么都不肯放过这个好苗子，非得祸害她加入接力阵营。

虞渺月叹气：“我其实可以去参加后勤工作的，不如我去写广播稿吧？”

“那是学委和语文课代表的事。”胡欣雅毫无感情地拒绝了她，“就这么定了啊，我已经把报名表上交了，改不了的。”

“有你这样先斩后奏的吗？”

胡欣雅嘿嘿一笑：“你得有集体荣誉感。再说了，高三了，咱们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你不想宣泄一下自己的青春吗？”

她才不要呢，她比较像淡定地度过自己的青春。

胡欣雅也不给她争辩的机会，仿佛下了个最后通牒，然后迅速地走了。虞渺月站在原地凌乱了好一会儿，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行吧，还能怎么样，跑个步而已，还能比高考折磨人了？

有那么一瞬间虞渺月真的觉得，跑步更折磨一点。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里，打开门，看着黑黢黢的玄关，才想起来今天家里没有人。爸妈都去外地参加什么商展了，得周末才回来，请的家政阿姨家里临时有急事，早上给她发了消息说这两天都来不了。虞渺月站在门口，慢慢想起早上的短信，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两天她吃什么？

吃泡面？还是天天出去吃？小区附近的中餐馆她都吃腻味了，妈妈不会做饭，爸爸忙起来的时候妈妈就总是带她出门吃，这附近的餐馆那道菜好吃她都一清二楚，可是再好吃，外头的油盐也会吃腻。后来请了家政阿姨，阿姨做家常菜的水平不错，只是阿姨是北方人，口味和虞渺月一家子不太一样，长年累月的习惯也不是轻易能改的，阿姨改不了烧菜习惯，虞渺月也改不了口味。

虞渺月连灯都没开，拖着身子上楼。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正烦着呢，结果还吃不上好吃的。

回到房间扔下书包，虞渺月一头栽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越想越觉得不爽，摸出手机给霍星炎发消息：“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等了十分钟，霍星炎也没有回她。这很不正常，霍星炎对她不说是秒回，至少也不会晚过五分钟。虞渺月从床上坐起，想了想，给霍沣廷打了个电话——号码还是上次去霍星炎家里的时候偷偷存的，霍沣廷小小年纪就玩起手机，简直是小学校园里最亮的仔。

连彩铃都是《惊叹号》。

霍沣廷过了一会儿才接通，电话那头是嘈杂的音乐声，虞渺月一听就知道他在打游戏。

“你怎么打起游戏了，你爸妈不管你作业了啊？”

“他们不在家啊，我爸妈成天到处跑小月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

耳边是咔哧咔哧的声音，听起来霍沣廷是在吃薯片，一边吃零食一边打游戏，这日子过得倒是很滋润。虞渺月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感，区别在于霍沣廷还知道拆包薯片享受。虞渺月有些不甘，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讲零食吃多了影响智力，硬是没收了她的所有零食直到高中毕业。

她抿了抿唇，记起打电话的目的，问道：“你哥哥不在家吗？”

“他国庆节过后每个周五都会出去，我也不知道他去干嘛了。”

不在家？难怪不回消息。不过他不在家能去哪儿，还每个周五，不会又去做贼了吧？

虞渺月甩甩脑袋，她想什么呢。说不准只是霍星炎终于有了点青春期叛逆少年的味道，开始玩不归家的戏码了。

她转了转眼珠，心生一计，笑眯眯地问霍沣廷：“我去教你写作业怎么样啊霍沣廷？”

霍沣廷仿佛听到了救星的声音，连手里的游戏手柄都丢了：“真的真的？太好了，最近老师布置的作业特别难，我想问哥哥，他又不怎么理我。”

她怎么觉得是霍星炎是懒得动脑呢？

“那行，我一会儿就去你家，记得给我开门哈。”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虞渺月背着包，拎着一盒鸡蛋，一袋烤串敲响了霍沣廷的家门。正饿着肚子的霍沣廷一开门就盯上了烤串，两眼直发光，看看袋子又看看虞渺月，一脸的期待，馋虫都快总肚子里钻出来，钻进美味的烤串之间。

虞渺月笑了一声，把袋子递给他：“就是带给你的，里面是我们俩的份啊，你可不能全吃。我还没吃晚饭呢，跟你分享一下。”

霍沣廷觉得虞渺月简直就是个菩萨。

“姐姐，你怎么还带鸡蛋过来？”霍沣廷这下干脆直接管人家叫姐了，“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找哥哥做菜呀？怎么还自带食材的。”

虞渺月心想这不是不好意思白吃白占嘛，烧烤摊子就支在超市门口，她又不会挑菜，霍星炎提过一嘴，说是新鲜的菜白天都被人抢光了，她思来想去，拎着猪肉上门更诡异，还是鸡蛋最妥当。

天晓得她这辈子第一次买菜，居然还是给霍星炎送来的。

“好啦，你先吃，我去把鸡蛋放冰箱。哦，我可以动冰箱的吧？”

霍沣廷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姐姐你随便动。对了，哥哥好像买了酸奶，感觉是买给你喝的，你看看呢？”

虞渺月有些迷茫，霍星炎又不会提前知道她回过来，怎么还买酸奶的？他自己是不喝的，霍沣廷也不喜欢，难道是买给哪个她不知道的小妹妹的？

虞渺月心里有点不痛快，别扭地拎着鸡蛋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果然看见了霍沣廷口中的酸奶，本地乳业的，黄桃口味，学校小卖铺有得卖，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成了爆款，虞渺月每次去都发现已经卖完了。

好像她前几天吃午饭的时候埋怨了一回？

虞渺月哼哼唧唧，嘴角却没藏住笑，果然没什么凭空出现的小妹妹。想了想，决定给霍星炎一个表现的机会，她忍住没拿，将鸡蛋一个个放进去。不得不说霍家的冰箱里东西少得可怜，父母常年不在家就是如此，每回都囤上一堆食物，等着兄弟俩差不过吃完了存粮，就再买下一批，丝毫没有逛超市商量着今晚吃什么饭的情趣。霍星炎大约也不怎么思考菜谱，拿了什么就做什么，亏得他和霍沣廷都不是挑食的人。

她忽然有些心酸，霍星炎每天都过得这么枯燥死板，难怪他性子会那样冷清。能把他这样的人焐热了，她可真是厉害。

对着冰箱发了好久的呆，直到寒意卷起了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她才终于回过神。

回了客厅，霍沣廷已经吃了五根串子，嘴唇油光水亮，昭示了他刚刚吃的食物多么不健康。虞渺月很快加入了他的行列，霍沣廷又十分慷慨地分享了自己的零食，两人一边吃着一边看起了电视剧，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虞渺月看了手机，霍星炎还是没有回她消息，大概是真的在忙。虞渺月倒是没什么所谓，结果轮到霍沣廷急了，他担忧地问虞渺月：“哥哥不会夜不归宿吧？”

“不会，虽然可以打工，但还是未成年，又不能上酒店，网吧都要查身份证了，他不回家还能去哪？”虞渺月对霍星炎有着十足的信任，霍星炎哪怕有叛逆期，也不是个混不吝的人，霍沣廷一个人在家，作为哥哥，他不可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单独在家的。

虞渺月忽然愣了一下，那霍星炎妈妈刚去世那会儿，霍鑫是不是总把他一个人落在家里呢？

这个问题不能深思，想多了心里难受。虞渺月摇摇头，晃走了这个想法。两个人已经吃完了烤串，薯片饼干也消灭了个干净，她到底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托词，同霍沣廷说道：“好了，晚饭也吃过了，我教你做作业。”

霍沣廷抓住了救星当然不会放，他迅速地跑去洗了手，又冲回房间翻出了数学作业本来到虞渺月面前摊开，指着空白的两题：“就是这两道，我不太会。”

目光落在作业本上，虞渺月竟然有些迟疑，是她离开小学太久了吗，现在的小学生已经开始做这种高难度的题了吗？不过小学生程度而已，怎么能难得到她这个高三考生。小学生的题多半不难，只是需要转好几个弯，更像是玩解密。虞渺月想了一会儿，接过霍沣廷手里的笔和草稿纸，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这个立方体需要一点想象力，每个角度虽然只能看见三面，但是可以画出它们的关系，比如这个圆圈的左边……”

虞渺月耐心地给霍沣廷讲题，她也喜欢这么教霍星炎，兄弟俩给他的反馈是不一样的。霍沣廷的问题比霍星炎多，她一边讲着，他总会插嘴问一句，非得把他讲明白了才能继续。霍星炎却不一样，他会沉默地听着，全程不说一句，虞渺月每次讲完一题都要怀疑霍星炎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后来她特别留意了一下，霍星炎其实从来都没有睡着，他很精神，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比任何人都要专注。不说话，更像是不想打扰她。

这个人啊，既冷情又温柔，怎么能有人将这个听起来相悖的词融合得这样好呢？

“姐姐，下一道题呢？”霍沣廷催促了一声。

“啊……”虞渺月一震，惊觉自己居然在出神想霍星炎，懊恼又心虚，“哦，哦，下一题我看看……唔，这个公式啊，可以这样代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