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转眼两年过去了,江亦珩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江家锦衣玉食、迎来送往的生活。虽然父子之间仍然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但看着江亦珩逐步成长起来,江孝礼还是颇感欣慰。
十五岁的江亦珩身高已过了一米七五,依稀有了些成年人的样子。少年的他,样貌极其出众,举手投足竟有几分睥睨的风度,着实给江孝礼挣了不少面子。见过江亦珩的人无不要赞一句:“孝礼兄,你有个好儿子,真是钟灵毓秀啊。”
而十五岁那年发生的种种,却成了江亦珩人生中永远也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江亦珩十五岁生日时,江家摆了家宴,请了亲戚们前来聚会,江家的小辈们难得聚齐,可江琏、江瑄、江瑾、江璨、江瑶以及江亦珩,这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凑在一起,总会闹出事端。
江亦珩跟江璨、江瑶两个女孩的关系还不错,可四个男孩如同冤家,往往轻则吵架、重则斗殴。原因无他,江亦珩没出现前,江家的三个男孩在他们父母的长期灌输下,各个以为自己将来能成为江家挑大梁的角色,虽然自己未必真的愿意去挑这个梁,可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继子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剥夺了原本属于他们的万千宠爱,这让几人的内心极其不忿,原本明争暗斗的三兄弟竟开始精诚团结、一致对外了。
生日宴后,比江亦珩大了一两岁的江琏和江瑄,嘴里开始荤素不忌地胡扯八道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成天装少爷,你看他那个样子,恐怕不是脂粉堆里的浪荡男女生出的小杂种吧。”
东拉西扯了一阵后,不到一会儿功夫,少年气盛的几人便扭打在了一起,闻蔚赶忙拉架,吓止住了斗殴。对于闻蔚这个人忽然出现在大伯家的陌生人,几个小孩私下没少嘀咕,大伯让他们管这个这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的人叫哥,几人很是抗拒,因此时常暗骂闻蔚。可不知怎的,心里却总有点怕这个便宜哥,可能是因为他身材高大、体格健硕,几人自知不是对手,还有……就是他时常不经意流露出的那种凛然警告的眼神。
几人一哄而散后,江亦珩气得推了闻蔚一把,险些把他推进泳池里去,“要你管,我要弄死这几个嚼舌根的杂种。”
当天晚上,江亦珩偷偷跑回了渝景楼的公寓,闻蔚得知消息后,跟江孝礼打了声招呼也追了回去。看着气鼓鼓跑回家的江亦珩,闻昭华道:“亦珩啊,你一天比一天大了,妈妈以为你会越来越懂事,因为这点事招呼也不打就跑了,你会让爸爸难堪的。小孩子的无心之言不能往心里去,你要学着怎么化解矛盾,这些亲戚以后都是免不了要打交道的。”
江亦珩一言不发,呆坐了半晌才道:“妈,我不想住在江家了,给他当了两年吉祥物也够了吧,我要回来,多一个不熟的爸也没什么意思,我也改姓闻好了。”
这样的对谈两年间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母子两人每每谈论去留问题,必以垂泪告终。闻蔚眼见形势不对,忙打圆场道:“别说气话,那几个小子算个屁,你才是江家正儿八经的少爷,回头哥替你收拾他们,保证……”
闻蔚话还没说完,却被闻昭华打断道:“闻蔚啊,你也不能再这么纵着你弟弟了,他已经十五了,总不能事事都依赖你,总要长大、总要独立的。”说着,竟有些伤感起来。
几句话说得闻蔚有些讪讪。也许是为了报答养母,自从见到五岁的江亦珩那天起,闻蔚就把这个弟弟视若珍宝地捧在了手心里。风餐露宿的那些日子,孩子累了,闻蔚背着走,冷了,抱在怀里、贴在胸口暖着睡;生活改善了一些后,闻蔚更是力所能及地满足江亦珩几乎所有的要求。
几年前,十七岁的闻蔚用自己暑假勤工俭学存了一个多月的钱,第一次带着母亲和江亦珩走进了老约克开的那家餐厅,看着江亦珩吃栗子蛋糕时的开心模样,闻蔚觉得一个月的辛苦都值了。
回到家,闻昭华狠狠地说了他一顿,“老天爷,一顿饭吃掉你一个月的生活费,闻蔚,以后可真不能这样了,咱们有多大能耐就干多大的事,日子总还要过啊。”
可不管闻昭华怎么说,闻蔚就是忍不住要骄纵他这个弟弟。附近的邻居,甚至街市上碰到的陌生人,不论谁看到江亦珩都要夸赞一句。孩子生得漂亮夺目,一双幽深的瞳仁好像会说话一样,这么一个钟灵毓秀的孩子,闻蔚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让他受一丁点委屈,别的孩子有的,他弟弟也要有,别的孩子得到的宠爱,他弟弟更是要一样不落。
养母曾不止一次说:“闻蔚,咱们家的孩子是啃着黄连、喝苦水长大的,你这么纵着他,以后可怎么办啊,你总不能管他一辈子的。”
闻蔚却不以为然,生活的艰辛由两个大人担着就够了,而亦珩是个孩子、更是珍宝、是要在艰辛中开出的花朵。闻蔚坚信,他的弟弟江亦珩不是池中之物,他要呵护着他走出尘埃,走进大千世界里,去绽放自己的光芒。
见闻昭华有些伤感,闻蔚忙道:“妈,亦珩他不是不懂事,江琏那几个小子确实很过分。他才十五,您别着急、也别担心,万事有我呢,我就算管他一辈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听闻蔚这么说,江亦珩如同阴谋得逞了一般,嘴角勾起了一个笑。
闻蔚瞥见了他的小动作,于是道:“你得意什么,动不动就撒泼撂挑子,只会耍赖、不会多动动脑子吗?让你去江家,是叫你去学怎么当家作主,不是叫你去称王称霸、打架斗殴的。动脑子想想怎么治那几个小混账王八蛋,别有气只会往我身上撒,差点给我推掉水里去,真是欠揍。”
江亦珩晶亮的眼珠咕噜了一下,吐了吐舌头道:“还不是你惯的。”
他这话一出口,三个人都笑了。终于,一场闹剧在笑声中终结,生活还要继续,江亦珩再不情愿也还是要回到江家。
几个月后,随着前江大厦的落成,江孝礼掌舵的昱江集团又登上了一个新台阶,集团总部搬迁至前江大厦后,已升入大四的闻蔚,也正式进入了公司市场部实习。出于对闻蔚的忌惮,江孝礼原本并不打算让这个年轻人接触到公司的业务,可闻蔚的表现确实太突出了,公司在扩张过程中又急切需要人手,这么个年轻才俊天天在江孝礼身边转悠,由不得他不关注。
闻蔚在大学读的是金融专业,他成绩优异,各方面都表现突出,很受教授们的青睐。在江孝礼家的这两年,他耳濡目染,自己私底下也下了不少功夫,每每遇到机会,就会把江家亲眷和往来贵客熨帖的舒舒服服。他做事周到妥帖,又善于察言观色,从不给人曲意逢迎之感,加之外形高大英俊,就连江孝诚和江孝婉都忍不住称赞过几句。
人上了些年纪,总爱在晚辈们面前讲大道理、传授自己的人生经验,江璨已经远赴欧洲攻读医学,剩下一个江亦珩,最烦这些说教,每每强忍不耐烦,恨不能溜之大吉。闻蔚就不一样,他不但耐心聆听,还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哄得江孝礼高兴起来,也乐于传授。
虽然嘴上不愿承认,可江孝礼自己也很受用,时间一长,就把自己的忌惮之心暂时抛在了脑后,他自我安慰道:“不能因为是闻昭华养大的就心存偏见,一个孩子能掀起多大风浪,而且自己和儿子的关系还要靠闻蔚从中调和啊。”
其实江孝礼忌惮的不是闻蔚,而是闻昭华,他知道自己愧对对方,因此越发害怕面对。从闻蔚车库拦人,迄今已经七年了,他从没有见过、甚至从未主动提起过那个人,可他知道,不提起不代表不存在,人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如同一颗被长引线牵着的炸弹般,令人不敢触碰。
闻蔚进入公司实习后,愈加忙碌起来,人甚至都瘦了两圈,肉眼可见的憔悴了。江亦珩对此十分不满,他抱怨闻蔚陪自己的时间太少。
闻蔚道:“少爷,你也体谅一下哥哥吧,我要上课,又要交paper、赶论文,还得上班,哪还有空余时间了。”
江亦珩自知没道理,也不由得心疼起了他哥来,“那你也得注意休息,不能不吃饭啊,你都瘦的不能看了。”
闻蔚笑道:“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最近妈和我都不能陪你,你要懂事,功课上点心,千万别惹麻烦。”
江亦珩不耐烦道:“知道,别唠叨了,妈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她回老家都好久了,事情到底办妥了没有啊。”
自从闻昭华带着江亦珩来前江,前几年居无定所,几乎跟老家断了联系,后来好不容易生活好转,也只能靠通信勉强保持联络。眼看着一切步入正轨,前江和东北老家的通讯、交通都有了很大的改善,闻昭华早就想回去,见见已经年满五岁的外孙女,还想着把女儿一家接到前江住几天,看看这繁华的大千世界。
一别十年,在闻昭华心里,这又是一笔还不清的儿女帐。当年,闻昭华托付去南方闯荡的老乡帮忙打听江孝礼其人,刚开始那几年确实杳无音讯,可江家在前江的产业逐步发展起来后,江孝礼也是个偶尔见报的名人了。
当年女儿刚年满十八岁,心有不甘的闻昭华把她交到女婿一家人手上,带着五岁的儿子远赴他乡,本想着最多一年半载就能回去,可复杂的现实却令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十年时间,苦难腌透了人心,对女儿的亏欠已经成了压在闻昭华心里的一块巨石,更残酷的是,多年的积劳、痛苦的内心和压抑的情绪让她患上了胃癌。两年前,江孝礼让廖伯找上门、想要接回江亦珩时,她就已经确诊了,经过两年的治疗,病情一度得到了控制,但似乎无力回天,她自感也许时日无多,匆忙踏上了回乡的路。
在全人类的叙事语境中,弑父情结似乎都很雷同的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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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