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三个“光头”蹲在“无虞造型”对面的烧烤摊前啃烤鱿鱼。
“妈的,无语造型,是够无语的。”常灏恨恨地拍一记自己被风吹得发昏的脑袋,剃了半小时了,越想越气。
“多好,洗剪吹只要五块,这镇上再找不着第二家了,还有富裕的零花买吃的。”孙意临喜滋滋地又跟老板要了五根串。
常灏忽然想起来什么:“他给你吹了吗?”
孙意临顿了一秒:“好像没有。”
“再来是狗!”常灏隔空朝里头背对他,正给人推平头的男生比中指。
“怂啥,头发剪得越短长得就越快,过两个月又是一条好汉。”天添盯着马路对面不断有男人进出的理发店,时不时地乐两声。
常灏肩膀一扬,轻轻撞撞他:“你乐什么呢,乐半天了。”
天添撑着半张脸笑:“照这样下去,咱全镇男人都得变平头,不有意思吗?”
常灏轻嗤:“服了,笑点奇低。”
天添思绪散漫,男人们一个个变成平头出来,他想象他们接着进入另一家店,换成统一服饰,整个济水岛是一座水上监牢,他们东滨镇是其中一个分区。
“完了,不对劲啊……”孙意临停下啃吃,扯扯他们。
转角那块儿突然沸反盈天。
很快,一帮穿着西装拿着铁棍的男人涌过来,粗暴地将店里几位顾客赶出去。
那间十四五平的理发店顷刻间被围得黑压压一片,天添回过神的时候,营业牌正被一彪型汉翻成关店那面。
他跟那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一哆嗦,随即丢开鱿鱼串,站起来就跑,嘴里还大喊着:“妈蛋,这群人要闹事,叫监狱长!”
“操你大爷的,说人话!”常灏高声骂。
孙意临慢吞吞地掏出手机,“让报警的意思。”
常灏:“我……”他妈跟你们是有壁是吧。
“现在又是要去哪?”他跟着狂奔起来,光秃的脑袋顶风前行,冷飕飕的,冷得他直骂操。
孙意临难得矫健,竟然很快就追上来:“找赵成。”
“操了,他俩关系有那么好?”常灏满头纳闷,“我指阿添跟然哥,不就普通同桌嘛,他怎么这么急?”
一眨眼就跑没影了,脚上装了轮子似的。
孙意临边跑边哈气,空气都变成辣椒油味儿,被他自己又吸进几口,“男人对男人的欣赏,东滨百晓生不懂了吧。”
常灏不由慢下来:“放个耳朵,说来听听。”
“虞然,陪酒女的儿子,身世糟糕,长得帅吧,可偏走鬼见愁风格,不近女色。”
“武力值高,脑子好使,在于爷手下做事,几乎没有他讨不来的债。”
“跟夜店街霸赵成斗了足足半年,被打得奄奄一息也要爬起来,不让他动吴白玉一下,最后跟人称兄道弟了。”
“以前那些狗男人看吴白玉跟舔血的苍蝇似的,现在,他人不在这些人也不敢怎么样。”
“真男人,吾辈楷模,以上阿添原话。”
常灏懂了,这不就是粉丝言论么,搁天添眼里虞然就是少年热血漫男主是吧。
他停下大喘气:那我他妈跟着跑啥?
他弯身撑着膝盖,孙意临超过他,他盯着他那身颤巍巍的肉,啧一声追上去。
*
店里,领头的男人在团团围聚中,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四十上下,独他一身青色西装,没系扣,潇洒落拓。
只是原本斯文的面相被横亘左眼的寸长刀疤劈出几分慑人的杀气。
男人眼里含着戏谑的笑,不及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于哥。”虞然恭恭敬敬地招呼一声,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店里,暗暗诧异这么小的地方,竟能装下十五个人。
如果要动手的话,他恐怕还没来得及动作就会被他们摁住。
于庆和抬眼,盯着他脸上的淤伤,目露关切,一副嗔怪的口吻说:“回来了也不上我那儿说一声?”
虞然说:“店里忙,准备明天去。”
“明天周六,我看店里会更忙吧,你确定能空出时间来吗?”于庆和平静地戳穿他的谎言,递给站在美容镜前的男人一个眼神。
男人立马会意,虞然在吴白玉尖叫之前箭步闪到她背后,美容镜被打碎的巨响吞没了她的喊声,银色碎片轰然炸开,如水花飞溅。
虞然双手攥着她的手臂,安抚性地捏了捏,对于庆和说:“有话我们谈,让她走。”
于庆和还没出声,吴白玉转过来看见他肩上洇开的血,脸色一白,着急地捧着他的脸检查:“哪伤着了?”
“我没事,”虞然耐着性子由她看两圈,再把她手拉下去,“耳朵擦破点皮。”
于庆和以往最欣赏他这副无畏的,面不改色的样子,但是今天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可能是这个人现在不为他所用了,就不顺眼了起来。
这匹野马还没训服,没认主,他妈的脱缰了,于庆和这会儿终于承认,他就是很不爽。
“让她留下吧,她没把你教好,我来给她示范示范。”于庆和的语气不容商榷,“不过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难管教,也不能怪她。”
吴白玉正要反驳,虞然示意她别说话,听就是了,左耳进右耳出的那种。
“怪就怪你没爹,”于庆和转了转尾戒,忽然歉然地笑了笑,“哦,抱歉啊,说错了,你现在有爹了。”
他挑起眉,满脸写着讽刺:那又怎么样呢,还是没人管你啊。
虞然深吸口气,耐心顿时耗尽大半,虞闻声真害人不浅。
“你想怎么样?”他把吴白玉拉至身后,眸色森寒。
于庆和面上的假笑倏地消失,“呵,你还真是……年轻气盛,这就没耐心了?”
他不悦地责备道:“没礼貌,长辈话还没说完。”
虞然沉着脸,没再做声,放低姿态,于是于庆和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转好,“你放心,我不打女人,把她带到边上去,让她好好看着,认真学。”
两个西装大汉得令来钳制吴白玉,虞然低声说:“别挣扎,去吧。”
听陈实说于哥问他好的时候,他就知道肯定少不了要挨一顿,甚至更严重。
*
于庆和表面是个高利贷老板,实际上有很多涉及灰色地带的生意,背后有股隐藏的势力。
有几次虞然讨回大单子,于庆和高兴,领着他见过一些骇人的场面。
吴白玉被带到角落,虞然也被人反擒双臂,于庆和哼着调调,散漫地走到他身后,突然一脚狠踹他腘窝,“挨训就要有挨训的姿态。”
虞然猝不及防地跪下来,双膝砸在地砖上,一阵钻心的痛,他牙缝里挤出一声操。
他捏紧拳头强忍着没挣动,打起来更吃亏,不如乖乖受着,让于庆和出够气。
“小瑜!”吴白玉紧张地叫出声。
于庆和嫌她吵,叫人把她嘴捂住,“严实点,别让我听到声音。”
“唔唔……”吴白玉徒劳地挣扎,渐渐地声音全被堵在口中,只有眼睛不断地淌泪。
虞然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双眼发红,头还没彻底回过去,发茬就被于庆和粗暴地抓住,“妈的,人在这,看哪呢!”
虞然被迫仰头,下一秒男人提膝砸过来,他没法躲,下颌被暴力袭击,剧痛之后腥味从喉管里冲入鼻腔,温热的液体从紧抿的唇缝溢出来。
脑袋空了几秒,目色才恢复清明,他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舔了舔唇上的血,回望俯视他的于庆和。
“你笑什么?”于庆和横着刀疤的眼皮跳了跳。
虞然扬眉:“于哥这么抬举我,受宠若惊。”
他喉咙滚动,咽下从舌面渗出的血,反正流出来也是浪费。
于庆和直接气笑了,扫了眼拉住虞然的那两人,两人刚一松手,他抬脚就踹虞然脑袋上。
有瞬间的耳鸣,虞然脸刚着地,男人的皮鞋就碾过来,踩在他颈脖上用力挤压他颈侧的动脉。
他全身不受控地颤动,喘息剧烈,他紧紧咬合齿关,既不反抗也不求饶。
他见过于庆和亲自训人的场面,求饶只会让于庆和获得驯服感。
看着男生的脸涨红泛紫,眼白完全充血,跟一条残喘的小野狗似的发抖,于庆和蹲下来,摸他汗湿的脑袋,“你知道于哥多喜欢你,还说这话来气我。”
“我把你当儿子看的,小虞,”于庆和悲愤地说,“你脾性大,独来独往,不配合别人,我都纵着你,给你的酬劳也是最高的。”
“我还亲自带你增长见闻,教你规矩,想让你接我的班。”
他轻飘飘地问:“你跟你爹离开那天,我让人开船去追过,你看到了吧?”
呼吸越来越困难,虞然听不清男人说什么,耳鸣得厉害,站在白地砖上的许多双黑皮鞋开始旋转。
很久没这么无力地挨揍了,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窒息而亡时,颈上的重力忽然撤开。
他得以重获呼吸,身体自发地蜷缩着大口喘气,脊柱以不可思议的弧度弯曲着,像要把自己锁起来。
没意思,宁死不回,就算带回去也不好玩了。
于庆和脸上的兴味和遗憾相继退去,他从怀里摸出手帕擦擦手,扔在男孩脸上,随即朝几个人招招手。
围堵起来的紧闭空间里响起密集的肉搏的动静,于庆和穿过人群,拉开门走出去。
外面的围观者很自觉地站在十米开外,谁也不敢上前来。
他眯了眯眼,摸出烟,点燃。
猩红的火点明暗更迭,腾起层层冷雾,一支烟抽尽他沉沉开口:“行了。”
他话刚落里头传来女人的痛哭声,他皱起眉举步离开。
后面跟上来的西装大汉听到他的下一句命令。
“跟从前一样,谁也不准找他们麻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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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